送走谢白衣,楚知禅坐好后就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反应得快,不然以谢白衣那脑子,保准猜到她中毒这件事情。
倒也不是说她有多圣人心,而是她大概能知道,让谢白衣知道后,他对她所抱有的就是她多管闲事反倒将自己搭进去,还非要他感动愧疚的态度。
如何说?
楚知禅从来不说。
这算是她性格上的大缺点。
但那又如何?
莫非她大肆将自身困苦告予他人,他人便能付予同情与帮助为她解决困境了?呵,依托别人向来成不了事,她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手上的伤口无法愈合,楚知禅起身去将那只碗给洗了。
草率了,应该让谢白衣洗完碗再走的。
竹沥去而复返,她径自推门进来:“师姐。”
楚知禅偏头看她:“怎么了?”
“你陪十二去解决民请,”竹沥说,”切记不可使用灵力,今夜我会为你封穴,阻止毒素的蔓延。”
楚知禅神色未变:“我得护他。”
竹沥:“他有胳膊有腿。”
楚知禅:“我见不得他受伤。”
竹沥:“……”
竹沥慢悠悠地道:“那我便将此事告诉他。”
楚知禅一顿,随后危险地眯眼:“你在威胁我?”
竹沥毫不露怯:“大师姐要被你气死了。”
楚知禅:“……”
“知道了,”楚知禅收回视线,“我有禅珠,伤不到我。”
竹沥就没再揪着刚刚的话题继续。
“师姐,你正逢开悟境破境之时,任何一分都不得出差池,”竹沥将那剩下的半炉药倒了,这药苦,她不是熬来给楚知禅的,“情爱一事不可避免,但得先顾其己身莫要毁坏了根基。”
楚知禅没有接话。
原着中对这位九师妹竹沥的着墨并不多。
竹沥清冷着性子,不爱同人交往也喜静,大概陪她最久的是她随身带着的银针。
而原着中所需要的待在沈献灵身边的药道天才,有苏扶一个人就够了,所以竹沥可有可无,分明是可以当个小透明的存在,最后却还是被拉出来在关键时刻替主角挡刀后身死。
而原本竹沥跟楚知禅也没什么交集。
她细细想了一番,猜到大概的原因一个是曲云筝的话不能不听,二就是竹沥好修药道,对赤丹血毒也感兴趣。
夜里竹沥如约来施针封穴,临了递给楚知禅一只小玉瓶。
楚知禅得面色惨白,额角沁着冷汗,只抬眸看她,并没有接。
“是药,”竹沥放到她的手边,“倘若你们一日赶不回来,夜里血毒发作我亦不在身边,你便将此药服下,可缓解一个时辰,不让十二看出端倪来。”她说完又停了一下,还是提醒:“不过这并非是寻常药,我取了以毒攻毒之法,有七成的药里掺着毒。在服药前,你要想清楚。”
她钻研了许多日都不得其解,既然药石无医,那便唯有以毒攻毒之法。只不过这用毒,可比寻常用药危险,也难熬得多。
楚知禅闭了闭眼,声音发虚:“我知道。”
竹沥就点了点头,替她熄了烛灯。
翌日。
楚知禅出门时就看见谢白衣,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谢白衣高低也是个事业党。
楚知禅走过去,随口问一般:“有什么想学的剑招?”
谢白衣本来以为她会像学峰那边一点一点地先从基础教起,没想到是让他来做选择,一时之间他竟是愣了一下。
楚知禅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伸手将院中的树上伸延过来的树枝折下,细细的一根拿在手中:“你去过学峰几日,那里的基础你见过,聪明些便也该记下后回院中练过了,既然如此,那我再教你一遍也是画蛇添足,无非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谢白衣的确是有自己暗自记下然后回去练,练了几日,也都摸索得七七八八。但他心中仍旧没底:“倘若我练的时候练错了呢?”毕竟有懂剑道的人在旁指点和自学还是有差别的。
楚知禅看了谢白衣一眼:“那就给我演示一遍,有不对之处我给你指出来。”
谢白衣犹豫了一下。
楚知禅忽然说:“我的剑道起初是三师兄教的。”
这句话前不着村后不搭店,谢白衣不解地看着她。
“我这人贪心,行事也急,”楚知提起多年前的事情来没什么情绪,“最初学剑时,剑心不稳,我学剑谱第一式学了两个月。”
谢白衣:“……”
他好像明白楚知禅为什么会提这件事了。
心中犹豫的原因虽被看穿但并没有被直接点破,谢白衣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个什么反应,内心情绪复杂。
“练吧,”楚知禅抬了抬下巴,“差不到我那种程度。”
她到现在都记得三师兄那气得牙疼,又无奈又好笑又舍不得责备她的神情,最后手把手地教她剑招,无奈地笑道:“宛宛啊,无人能同你一般学这剑谱第一式学两个月了。”
我是天才。
楚知禅的话算是打消了谢白衣的顾虑。他没有再说什么,握着剑站在院中,有模有样地将自学的剑招演示给楚知禅看。
楚知禅看完了,再一次感慨谢白衣的天赋。
没什么问题,出剑时的挑、刺、劈、收都恰到好处,不快不慢,那一看就知道是学剑道的好苗子。她点了那其中在最后他收剑时出现的一点偏差,谢白衣听后点头,神情认真。
楚知禅在正经事上不逗他,又问了一遍:“有什么想学的剑法?”
谢白衣欲言又止。
楚知禅早有预料:“都想学?”
宝贝,那么贪心可不好哦~
交学费交学费!学那么多是想累死我吗?!
“……”谢白衣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误会,“不是。”
楚知禅有点意外:“嗯?”
谢白衣无意识地收紧了握剑的手,好半晌才说:“教我你擅长的。”
楚知禅:“?”
谢白衣:“我要学最厉害的。”
楚知禅猝不及防地就被戴了顶高帽。
其实剑谱一类,分不出什么厉害不厉害,主要是看个人的悟性与不断淬炼的剑意。楚知禅看了一会谢白衣,想起来三师兄曾给过她一本他独家编写的剑谱。
只不过那剑谱杀气重,她不喜欢,学会后并没有精练。
换成谢白衣应该挺喜欢的。
楚知禅把那本快落灰的剑谱塞到谢白衣怀里:“练这个。”
谢白衣低头看,剑谱书封上落字:
惊寒剑诀。
是那本符书上批注的字。
都是三师兄给她的。
谢白衣心头莫名堵上来一股情绪,具体如何又说不出。他抬头看向楚知禅,后者以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学剑招了,手中握着树枝转点了两下地面,然后说:“看好。”
她虚步迈出,以树枝为剑,行云流水地演示出第一式。
日落西山时。
谢白衣是个天才。
楚知禅看着他学剑跟磕药一样猛,库库往下学,乍一看还没啥问题,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沈献灵的修行速度。
不愧是俩生猛。
时辰差不多了,楚知禅指头弹出一记灵力,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谢白衣的手腕:“歇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剑之一道,非一日得成,需要的是你日后的勤加苦练。”
谢白衣出了汗,浸湿额上发丝沾到脸上,他闻言停了动作轻缓了两口气,虽觉着有些累,但精神倒是挺好。
楚知禅在给他演式完后就坐到了屋檐下,树枝放到一边,正可有可无地拨着禅珠,对他说:“练剑非一日之工,你要学剑道,要学最厉害的剑,就先明剑心,先悟出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剑是你手中的利器,杀伐、守护亦或是其他的用处都全由你的心来定,记住,你手中的剑不可轻易予人。你所成的剑心,更不要因为何人、何事而乱。”
谢白衣听后若有所思。
好正经的话。
不像楚知禅这不正经的人会说出来的正经话。
楚知禅将他的神色理解为少年的沉思,眼看天要黑了,她一会儿就得阴暗爬行,她就站起来说:“回去多练,注意歇息。”
谢白衣也不打算在天黑时待在她的院中,临到抬步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伤为什么还没好?”
楚知禅面不改色:“好了。”
谢白衣的视线落到她还缠着纱布的手上。
“……”楚知禅机灵地勾唇一笑,朝他歪了歪头,“我留着让你看见,让你来心疼我不好吗?总归不影响我的生活。”
谢白衣:“……”
谢白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知禅看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笑了两声。
不禁逗。
容易骗。
离天黑还有一定的时间,楚知禅想了想,出门往五师兄顾离火院子那边走。
离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顾离火的院里头传来的“哐哐哐”打铁声以及闻见那焰火的气味,动静大得很,因此他的院子是主峰这里最偏最偏的一个,而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楚知禅走到院门,就有个机关小人从门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一瘸一拐地跑向她,看了两眼后就认出她是谁,费劲地帮她把门给推步开了。
然后楚知禅就看见顾离火的屋里头一堆乱七八糟的机关零件,屋子正中有一个大铁炉不知道在淬炼着什么东西,几个机关人挥舞着大锤正在“哐哐哐”卖力地打铁。
简直像是群魔乱舞。
楚知禅绕了一圈,在内室——也就是顾离火休息的屋子里找到了他,彼时他正在悠闲地躺在靠椅上,戴着面具遮了脸,墨发半束不束,偏着脑袋时露出右耳上的翠色玉坠流苏,耳垂上一点红,那是朱砂痣。
顾离火,是个炼器师。
楚知禅进来得悄无声息,这内室别有精巧的设计,门一关上外头那嘈杂的声音就什么也听不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新设计的机关草图,压根没发现楚知禅进来了。
直到手里的草图被一股外边扯走。
顾离火:“?!”
顾离火蓦地回头看,就见楚知禅一袭纤尘不染的道袍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拿着他的草图看了看,然后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两眼。
顾离火:“……”
楚知禅说:“师兄好,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顾离火:“……聊,聊聊。”
从归寻逍往下的几个师兄都有些怵楚知禅。
旁的不说,除开这丫头的性格以及修为,还有三师兄的一定影响在里边——单就是三师兄的刑令翻出来,都够让楚知禅在各大宗门内横着走了。
不忧不行。
更别提顾离火以前跟楚知禅打架,全都是被摁着打的那个,堪称童年阴影。
顾离火老老实实地把靠椅让给了楚知禅,自己搬张小板凳坐着。
“那什么,宛宛啊,”顾离火清了清嗓子,“来找师兄是有什么事啊?”
楚知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将草图放到一边:“把面具摘了。”
顾离火:“……哦。”
顾离火老大不情愿地摘了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来。他常年待在屋里头炼器足不出户,皮肤很白,眼睛的颜色很浅,像易碎的琉璃珠。
实际上顾离火也的确易碎。
顾离火天生体弱,五行缺火,被凌潇洒带回来后就更了名,猛砸了一堆滋补灵药给他才保住这条命。但到底是身子底不好,他修行上比不过别的师兄师姐就扭头捣鼓机关、炼器去了,反正凌潇洒不对他做要求,唯他开心便足矣。
原文中顾离火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站在楚知禅这边的。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是前些年他生了一场大病,正逢楚知禅从无色天海回来,亲自照顾了他三个月,他病好之后受禅珠灵气的滋养,身体竟也比以前要好得多。
凌潇洒说那场大病顾离火本该熬不过,但好在楚知禅回来了。
无色天海从不收外人,楚知禅是第一个。
顾离火摘了面具,余光瞥见什么神色蓦地一变,然后就抓住了楚知禅的手:“谁伤的你?”
楚知禅收回手:“一点小伤,不碍事。”
顾离火肯定是不信的,但他拗不过楚知禅:“我这里有药,你回去时记得带些回去,姑娘家身上留疤不好看。”
楚知禅答非所问:“把你的事情匀一匀,替我铸把剑。”
顾离火一愣,然后纳闷:“你不是折剑了吗?寻常时候也不得使剑,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带在身上还累着你。”
楚知禅说:“不是给我的。*
顾离火:“啊?”
楚知禅:“给十二的。”
顾离火:“?”
楚知禅:“他生辰快到了,算作是给他的礼物。”
顾离火:“???”
“不是,等等!”顾离火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十二是谁?你收的那群小弟队伍扩大得那么快,已经收到第十二个了?”
楚知禅:“……”
哦对,她忘了,这是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炼手中器的家伙。严格来说,顾离火对底下那些师弟师妹,到楚知禅后,余下的就不认识了。
他连凌潇洒的收徒都没参加,借着身体弱的理由,窝在屋子里画草图让机关人给他扇风。
所以他不认识沈献灵,更不认识谢白衣。
大概原着中也是这个原因,他跟沈献灵都没有交集,所以全程都站在楚知禅这头。
“是师父新收的徒弟,”楚知禅说,“除他外,还有一个小师妹。”
顾离火睁大眼:“师收徒收到第十二个了???”
楚知禅纠正:“是第十三个。”
顾离火:“……”
顾离火摸了摸耳坠,无所谓地说:“管他十二还是十三个,反正是师父收的徒弟同我又没有什么干系,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楚知禅,“你对十二那么上心?他男的女的?”
楚知禅面不改色:“我看上他了。”
“嘭”的一声,顾离火从凳子上摔下去了,凳子也翻了。
楚知禅:“……”
楚知禅睨他一眼:“你做什么?”
顾离火那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他瞪着眼:“你看上那臭小子了?!”
楚知禅:“有问题?”
顾离火:“我、你,你、你们——!”
楚知禅:“……”
楚知禅放弃要听他说什么了,用灵力托着他站起来,又一次询问:“剑,帮不帮我铸。”
顾离火张了张口。
楚知禅看了他一眼。
“……”顾离火认命了,“铸铸铸,指定帮你!”
“有什么要求,没有我就随便铸了。”他说,语气大多不情愿。
“有,”楚知禅说,“我要最好的。”
顾离火:“……”
要不是打不过,我得高低跟你决一死战。
最后送走楚知禅.顾离火站了半天,然后急得抓耳挠腮。
啊啊啊——不是,这怎么就看上了???
楚宛宛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三师兄啊!!!
他会把我一脚踏进提罪司的。
——
顾离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