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好险好险。
在那七分毒的药效过去的前半刻钟,楚知禅有模有样地维持表面功夫告别了谢白衣,然后就连滚带爬回了逐水居。
才刚进去门都没关上,她就压不住胸中泛上的灼痛,扶着门就呛出来一大口血,那血中透着乌黑,是毒血。
一双手伸了过来,扶住她的同时也顺带帮她关上了门。
竹沥收回手,有几分诧异地看着眼前先她一步将楚知禅接住的人。
谢白衣将呛出血后就陷入昏迷的楚知禅半扶半抱地接在怀中,低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眸中乌沉沉地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是如何。
但竹沥垂下视线,看见他攥着楚知禅的衣角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明显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算你有点良心。
看谢白衣这架势就是已经知道楚知禅中毒了的意思,没什么好瞒的也没什么好辩解,竹沥往旁边侧开一步让出位置,淡声说:“将师姐扶到床上,我去为她施针。”
谢白衣没答,将人打横抱起迈进卧房,动作放轻地把人放到了床上。起身时他低眸看着她衣襟处的一片赤红,刺目又碍眼,视线往上,就是楚知禅苍白着的面容。
看她盛气凌人惯了,头一回瞧见她这般脆弱。
楚知禅不该是这般模样。
竹沥跟在谢白衣的身后,她进来时谢白衣已经退开几步站到一边去了,给她留出空间去给楚知禅施针。
竹沥走过去,掀袍在床边坐下了,一面将楚知禅的手握住,取下禅珠放到一旁,一面说:“你有疑问也等稍后再提,我不会分心去回答你。医者忌讳分心。”更何况她是要给楚知禅施针。
谢白衣:“嗯。”
除那一声之后他便闷声不吭,竹沥将银针取出,多看了他两眼。
“去将师姐屋中的熏香点了,她惯会点着,否则睡不安稳。”竹沥说。
谢白衣扭头就去了。
竹沥:“……”
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那么好使唤。
收回思绪,竹沥不再去管谢白衣,先捏着帕子一角帮楚知禅擦干净唇边的血,视线往下落时,在楚知禅的颈侧停了停,然后她有些复杂地收回视线,这才二指搭在她的腕上探了探她的灵脉。
再然后探完后竹沥脸都黑了。
她盯着楚知禅的脸看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气:“都同你说过万不可使用灵力了。”言罢,她手起针落,找准穴位就一针扎了下去。
这般不惜命,谁人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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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扶很完美地带着沈献灵离开城主府。
路都走出去一半了,沈献灵左看右看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嗯?!
不对,四师兄呢?!
沈献灵反应过来后就扭头跟苏扶说:“二师兄!我们把四师兄给落下了!”神情口吻都很焦急。
“莫慌,”苏扶毫不走心地说,“老四能逃出生天的。”
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老四他自己生了那模样,偏生让林大小姐给看上了,那祖宗可没林琢那么好说话。
老四,一路走好。
归寻逍:走得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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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沥用帕子擦干净楚知禅手臂上的毒血后,又灌了一碗她事先准备好的汤药进去,这才替楚知禅拭去冷汗,施了个安睡咒后起身往外走。
谢白衣站在香炉前,低眸看着那烟雾缭绕。
竹沥:“……”
开花了吗?你看那么久。
竹沥也不管他,径自走到桌前坐下,想要为自己倒一杯茶时取出了一只有裂口的杯子,她顿了一下动作,又默默地放回去,换了另一只。
轻抿一口茶,她才徐徐不疾地道:“是那日同你一道去就阴森时落下的伤,她在无名窟中遇见了赤丹最后一位传人,赤丹箭上有毒,她折箭时便也伤了自己,同时也就中了那毒。”
谢白衣抬头看过来:“那毒如何解?”
竹沥:“无解。”
谢白衣滞在原地,无意识地缩了下指尖。
“我不信。”
良久,谢白衣才说:“世上没有无解的东西。”
就像是他在谢家中四面楚歌无人助,他也是生生杀出来了一线生机。
他不信不过是区区一种毒罢了,便能定夺楚知禅的生死。
她的生死可不由他人做主。
竹沥静静地看了谢白衣片刻,随后她指尖搭在茶杯口上轻轻地点了一下,才问:“你不信,又能如何?”
“我去找解药。”谢白衣说。
竹沥:“如何找?”
谢白衣:“就阴森。”
竹沥:“十二。”
她忽然唤了自己一声,谢白衣看向她。
竹沥瞧得见他眸子底下压着的凶狠戾气,但她丝毫不怯,而是问:“你是觉得心中愧于师姐,所以想就此还了从此两清,还是你见不得她如此受伤?”
未等谢白衣答,竹沥又说:“倘若是前者,你去,我不拦你。但是经此一事过后你便收起你的优柔寡断,难舍温情,你心中知晓,师姐会中血毒你脱不开干系。”
若非是谢白衣,楚知禅不屑于去就阴森;
若非是禅珠不在身,楚知禅倒也不至于会受伤。
以上种种,夸大也好,强说也罢,的确都是因为谢白衣此人。
“谢白衣,”竹沥眉目间淡然,口吻中却是铿然有力,“纵然师姐从前欠你,但如此时日过去,所欠的,该还的,便也什么都不算了。”
“ ……”
竹沥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屋内静默良久,并无人应答。
竹沥也不催,她观着谢白衣的神色,对方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分毫不动,仿佛是被她的话唬住了,又仿佛是在沉思。
总之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的低气压。
半晌,竹沥听见谢白衣笑了一声。
竹沥一顿:“?”
那一声笑,说是“笑”都有些算不上,其中没几分笑意,倒是毫不遮掩地敛含着轻蔑与不屑。
听见这一声,竹沥心中就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听得眼前的白衣少年满是戾气地开口:“这是我同她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纵使是要两清,”谢白衣抬眼,“也只有她有资格来同我说‘两清’。”
而其余任何人的话,在他耳中,狗屁不是。
竹沥忽然在那一眼中,感觉到了寒意。
【谢白衣黑化值+3】
【谢白衣攻略进度+5%】
“她的毒只在夜里发作。”
刚刚那一番话所带起的气氛还令竹沥有些心有余悸,她稳住心神,听了谢白衣的这句肯定的话,便抛开了刚才的话题,轻轻颔首:“正是。”
谢白衣偏头看向卧室内,隔着屏风,瞧不见里边的人。
竹沥瞧出他想问什么,便先答了:“药石无用,唯有以毒攻毒之法。她要同你一道下山,怕你发现,便服了我给她的一瓶药,药与毒,三七分。”
谢白衣:“……’
谢白衣又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竹沥神色不变:“怪不到我身上来。”
这话没错,的确是不能说竹沥有错。
然而谢白衣却一语道破:“你在拿她试毒,不仅仅是为了给她解血毒。”
“……”竹沥静了片刻,却也没有否认,“我确有些此意。”
赤丹血毒是修仙界中公认的无解剧毒,若她能解开,便是她于药道上的成就,也是她建立起自己名望之时。
谢白衣低嗤了一声。
世人果然自私且虚伪。
竹沥给楚知禅的那瓶七分毒的确有用,她探了探楚知禅的灵脉,血毒并未像之前那般快速扩散,再结合谢白衣所说的楚知禅入夜后也并未直接血毒发作,就是以见得以毒攻毒此计可行。
但以毒攻毒到底是极为凶险的。
血毒究竟是什么毒?
要以什么毒药攻之?
其中不能出错漏,否则失败,楚知禅就会一命呜呼。
对此,谢白衣只说:“我去就阴森。”
“大师姐前些日子便已然前往,”竹沥问,“你去了能做何?”
谢白衣说:“那是我的事情了。
竹沥也不拦他,总之不是她在牵挂他的性命。
“此事我不会同师姐说,”一杯茶饮尽了,竹沥就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日后该如何待师姐,你心中自己想清楚。”
谢白衣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扭头便要走:“多谢。”
“等一下。”竹沥忽然想起什么。
谢白衣停步。
竹沥几番犹豫,最后还是说:“下回再咬师姐,下口轻些。”
谢白衣:“……”
听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谢白衣这回真的是扭头便走了。
步伐急匆匆的。
从逐水居中出来,谢白衣就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你是觉得心中亏欠师姐,所以想就 此还了从此两清,还是你见不得她如此受伤?”
不是,都不是。
——“纵然师姐从前欠你,但如此时日过去,所欠的,该还的,便也什么都不算了”。
放屁。
谢白衣暗自咬牙:“痴心妄想。”
他们之间,别想就这么说两清就两清了,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楚知禅,你活该让我恨你一辈子。
攥成拳的手松开,指甲陷入皮肉之中见了血,地灵从储物袋中爬出来,跑到他的手掌处,安慰一般地摸了摸他的手指。
谢白衣回了逍遥居。
楚知禅翌日醒来。
刚醒来时浑身上下仿佛从骨头里泛出来的痛,她先是闭眼缓了缓。想来应该是那毒的余劲,未等她睁眼,一旁探过来一只手渡过来温和的灵力,助她将那阵痛压下。
睁眼望去,是一袭青衫的竹沥低眸看着她。
楚知禅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昨夜自己晕倒时是被人接住了的,现在想来,那人应当就是竹沥了。
楚知禅坐起身来,连衣裳都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
“你的毒药有用。”楚知禅说。
除开最初服下时肺腑的灼痛难耐——想来是两种毒在她的体内相争——之外,的确是如同竹沥所言,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让她在夜里不必受血毒的煎熬。
否则就被谢白衣那小机灵鬼给发现了。
竹沥神色不变,收回了自己的手:“嗯。”
“此计可行,“楚知禅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血毒不会等我诸多时日,既有用,日后便试以此法。”
竹沥站起身来,先去将桌上早就熬好的药端过来递过去给她,等她接过去了才说:“嗯,我会想法子。但此计凶险万分,不可轻易尝试。”
楚知禅倒也不感到意外,一声不吭地将药给一口闷了。
喝完药,楚知禅抬头又问:“十二如何?可有受伤之处?”
竹沥的动作一顿。
你倒是处处都惦记着他。
“他无事。”竹沥说:“今日一早便接了民请下山了。”
楚知禅:“……?”
不是,这哥们儿那么勤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