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撼心溜达过来时,就见他师父正蹲在砺心阁外嗑瓜子。
那瓜子皮吐得一地都是,让负责洒扫此处的弟子气得差点想欺师灭祖。
看见大师兄过来,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过去,结果看见嗑瓜子队伍再添一位大成员,吐瓜子都快让大师兄吐出七十二种花样来。
弟子:“……”
暗杀名单再添一人。
目送那位师弟气急败坏地离开,魏撼心屈肘捅了捅言掌门:“哎,师父,你蹲在这干什么呢?”
“磕瓜子啊,”言掌门睨他一眼,“你蹲这干什么呢?”
魏撼心:“磕瓜子啊!”
他们师徒二人对视两眼,然后击了个掌:“噢耶。”
又沉默地嗑了会儿瓜子,魏撼心又问了一遍:“师父,你蹲在这干嘛呢?”
他师父又睨他一眼,终于开口说道:“我被水月镜赶出来了。”
魏撼心挑眉:“呦。”
“来来来,我八卦瘾犯了,”魏撼心说,“说来给我听听怎么个事。前几天那镜子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干啥了就把它惹毛了。”
言掌门踹他一脚:“谢师侄进去之后把它惹毛了吧。”
谢白衣进到水月镜之后,那镜子忽然就开始发癫了。
它猛地“嘭”一下瞬间长大,把言掌门跟弹皮球似地弹飞出去,再然后“唰唰唰”开始胡乱转一圈仿佛爱的魔力转圈圈~想你想到心花怒放……忘词了,然后咻咻咻地开始banana全身变!
变身成为一堆门,成功把言掌门隔绝在砺心阁之外,任他怎么磕瓜子跟它分享八卦哄它开心,它都爱搭不理。
魏撼心听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真心诚意地夸:“大兄弟干得漂亮!”难得看见老头吃瘪!
言掌门:“……”
言掌门抬手就给他来了个大嘴巴子:“逆徒!”
魏撼心练就了无敌金刚脸,被抽飞出去揉揉脸又爬回来了,觉得他师父真是老当益壮的代言人。
他揉了一把脸,又瞅了两眼砺心阁:“师父,我觉得你有所图谋,要干坏事。”
“那叫干大事,”言掌门故作高深,“师父决定让你跟楚师侄他们走。”
“什么?!”魏撼心面作痛心状,“我终于能摆脱你了吗!”
言掌门:“……”
言掌门忍住打他的冲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虽然我观楚师侄他们身上并无遮天玉的气息,但却有道合宗的六生令和剑指阁的破山石,想来他们应当也是要去序无殿那头的,既然如此,起读书便让他们一道送过去便好了。”
魏撼心莫名其妙地问道:“那同我有什么干系?”
言掌门压低声音:“你这样这样&井@!%##&,然后再那样那样@&?%#@&,@1#。”
魏撼心听完恍然大悟:“噢——”他还没有“噢”完,身后的水月镜就又忽然发癫,猛地将气流一掀,将他们师徒二人给掀飞出去。
“……师父,”魏撼心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一把将言掌门从地上捞了起来,“咱俩换个地方说,这大兄弟有点六亲不认。”
言掌门“呸”掉嘴里的灰尘:“走。”
水月镜中。
谢白衣给楚知禅将头发束好,瞥见她颈侧的那几点痕迹,垂手时又帮她拢了拢衣领,看向另一边,耳垂赤红。
楚知禅没管他,顺着窗看向外面那片漆黑。
看来还是要她把那缕血气揪出来。
“谢白衣。”楚知禅忽然喊,声音有点哑。
谢白衣往桌上看了一眼,那里似乎有茶水,他刚要过去就被楚知禅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手:“……回来,那茶不能喝。”
她、并、不、想、再、来、一、遍!!!
水月镜当中不知时日,刚刚那几番,让她想起来还有点后悔。
她到底图……行吧,图他脸,图他身子。
楚知禅又把自己给说服了。
不得不说,谢白衣身材跟脸配得上。
谢白衣不知道楚知禅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疑惑:“为什么?”
“……”楚知禅总不能把实话说出口,因此她决定再次使用魔法。她眯起眼睛:“我说不能便不能,你在怀疑我?”
谢白衣看着她,顿了一下,随后伸手抹了一下她还有些发红的眼尾。
看着气势……那是半点也没有。
不过谢白衣也没坚持再问。
“你刚才喊我做什么?”谢白衣问。
楚知禅问:“你身上沾有血气吗?”
谢白衣愣了一下,然后兀自感受了一番:“并没有。”
楚知禅蹙了下眉心,幻镜所营造出来的空间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那血气能藏到哪里去?
正想着,楚知禅被谢白衣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指节。
她看过去:“说。”
谢白衣张了张口:“我……”
接下来是几分钟的沉默。
楚知禅:“……?”
所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楚知禅的视线下,谢白衣顿了几番动作,最后他垂眸,指尖在楚知禅的掌心点了点,低声问:“你没有其他话想同我说吗?”
楚知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人睡了,很无情地,不走心地给睡了。
思及刚才谢白衣的反应,楚知禅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因为下药所以才有那般行径,分明强势但又黏人得很。
于是楚知禅捉住他的手指,说道:“我会对你好的。”
谢白衣只盯着她的眼睛看。
又是那样浅淡的情绪。
只有刚才……时,才能瞧见她眸底不同于寻常的情绪,事情了了,她就好像同他没有关系,随便那么一眨眼就能够毫不留恋地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
谢白衣动了下手指,心下微沉,片刻后又释然,只“嗯”了一声。
没关系,至少他在她那里还是独特的那一位。
至少他还能让她有所图谋。
谢白衣难得庆幸自己生了这样的一张脸。
楚知禅想出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寻找到血气的踪迹,灵力化开身体上的不适,在心里头安慰自己从幻境里出去就没事了。
谢白衣,技术不行,out。
放出灵力探了一圈,也并未发现异常之处,谢白衣跟在她的后头,低眸就能看见她后颈上的那一小片皮肤上的红痕,他不着痕迹地让自己移开视线,问道:“你的幻镜中为何会是我?”
楚知禅:……我他妈也想问。
楚知禅神色如常:“我心中日思夜想皆是你,幻境是你,有何太不可?”
谢白衣的祝线又落回她后颈上,口吻有点意味不明:“想这般?”
楚知禅噎了一下,含泪把话应完:“……我想睡你是真心的。”
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轰!砸穿地表!
谢白衣低下头来,一手顺着她的脖领往上抚,指尖触碰到她的耳垂后轻捻几下,这才吻向她。
楚知禅:“?”
那药效后劲那么猛么?
脚下在无意间后退几步挪了位,楚知禅后腰撞上了桌沿,不轻不重,随后腰上覆上来一只手,只手帮她轻轻地揉了两下,将她抱上桌子。
在楚知禅余光所见中,是谢白衣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扣在她后脑勺上吻她,刚刚束好的发就这般乱了,他低阖着眸子,眼尾泛红。
……嘶。
谢白衣这厮在出卖色相。
谢白衣有颗尖锐的虎牙,在右边,唇上刺痛一瞬尝到血味,她就知道是被他咬破了皮,他肯定是属狗的,之前咬她时也疼。
分开时楚知禅的唇上还在冒血珠,谢白衣低眸瞧了片刻,喉结滚动几下,他伸手帮她抹去,低声说:“抱歉。”
束着的发欲散不散,楚知禅干脆解了发带,将其缠到谢白衣手上。
乌发散落,这才遮了几分脖颈。
“有什么出去再说,”楚知禅脑子还算清醒,轻喘出一口气后道,“不能在幻镜当中久待,神识会被同化。”
谢白衣:“好。”
从桌上下来,楚知禅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了一下桌面,她问谢白衣:“破山石在你那里吗?”
谢白衣伸手过去扶她,这样听她一问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楚知禅给他的那只储物袋,他腰上空空如也。
谢白衣:“?”
我储物袋呢?
不仅是谢白衣的储物袋,就连楚知禅的那串禅珠也不见了。
谢白衣没有储物袋还好解释,毕竟这情景重现的话,上辈子她压根没送那玩意儿给她,没有倒也正常,但为什么她的禅珠也不见了?
楚和禅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谢白衣很纠结地说:“我的储物袋不见了。”
我楚知禅看向他。
谢白衣说,“你给我的。”
楚知禅:“……”
这时候楚知弹就很想回他一句“我的珠也不见了,我自己跪的——比你那破储物袋贵多了!!!”
那是她全部身家的禅珠啊!
但是楚知禅观着谢白衣的神色,觉得他是占有欲作祟,是他的东西那就是他的旁人不得触碰拿走。
于是她说:“幻镜罢了,当不得真。”
谢白衣却是跟自己拗上了劲一般,他扶着楚知禅,低头一个劲地兀自琢磨,随着他的意念微动,他的另一只手上出现了一把剑。
那把剑虽然是漆黑的,但与禅心剑大有差别,剑柄那里没有那凶兽衔珠,而是一道血线从那出来,贯穿剑身,散发出极重的杀气来,于无形之中给人压迫感。
在看见这把剑时,楚知禅好险就一拳轰过去了。
啊!!那是谢黑衣的剑!
谢白衣你把它挖出来做什么?!!
谢白衣在看见自己的手中的这把剑时也是一愣,随后就感觉到楚知禅微微僵了一瞬,他想起来什么,又连忙将那把剑收回去了——在阴司界外所看见的那个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把剑。
“我……”
“把剑给我。”
没说出口的话被打断,谢白衣看向她,犹豫了一下之后才重新把那把剑递了出来,反握住剑,将剑柄那头递过去给她。
“你要它做什么?”谢白衣问。
楚知禅没说话,她轻舒出一口气来压住心头那阵战栗,伸出手将那把剑接在手中,那剑一落入她手,似乎收敛了几分杀气。
楚知禅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抬手,指尖搭在那一线血红上,轻轻划过。
剑鸣了一声。
禅息与血气相克,那缕血气被楚知禅指尖一勾便抓出来时,剑忽然涨了杀气,翻剑而起便刺向她!
谢白衣下意识低一声:“退下。”
剑瞬间停在楚知禅的面前,随后消失不见。
楚知禅散掉指尖已经捏起的术诀,看了谢白衣一眼后才将视线落到手中那团暗红的血气上。她眸中没有什么情绪,道了句“还挺会藏”,随后五指收拢,血气在她手中挣扎变幻几息,无声消散。
“谢白衣”的剑叫厄罪,血海中的至凶之剑,当时他还未真正入魔道,身上便已经因为这把剑而自带上血气了。
对那把剑的下意识的排斥与畏惧,让她都忘记这个可能了。
血气可算是给它除掉了。
然而楚知禅等了一会儿,幻镜分毫未变。
楚知禅:“?”
谢白衣慢吞吞地在她的耳边问:“你的杂念到底是什么?”
楚知禅心说我怎么知道,我进来的时候也挺懵的。
不过楚知禅没答,她看着四下,皱了下眉头后从谢白衣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往外抬步就走。发现谢白衣要跟上来,她偏头说了一句:“待着别动。”
谢白衣停步:“你要去做什么?”
“出去看看。”楚知禅说:“此处是我的幻境,伤不到我而你却未必,老实待着。”将话说完,她就往外走去。
幻象,幻境,都不该外面只是一片漆黑。
水月镜窥心映心,楚知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谢白衣”,而是又会是那个场面——说她在上辈子爱他吧,但在现在全都转化变成了惧与恨,虽说上辈子的结局算是她答由自取,但她仍旧是恨的。
恨……
踏入黑暗当中,楚知禅听见有一个声音问她:
“你恨的真的只是谢白衣吗?”
“你最恨的是他吗?”
“你若当真恨得那么彻底,又为什么仍旧是他?”
楚知禅停步,抬眼看向虚空一处。
“你分得清……”
一呵,”楚知禅不等这声音问完就冷笑了一声,一双凤眸中是冷厉之色,“想乱我神思?我心中如何作想莫非你能比我清楚?笑话。水月镜,你以为我不敢将你毁了吗?”她话音刚落,袖中飞出一记灵刃,掠向黑暗当中,分明无声,但那黑暗似乎晃了晃。
“收起你的心思,”楚知禅道,“毁了你,我也只不过是去向云宫主赔罪的工夫罢了。”
那道声音再也没出现了。
楚知禅收回视线,脚下踩的是实地,她伸手探向黑暗当中,感觉到似乎有阵阵轻风从她的指缝拂过。
楚知禅回头:“谢白衣。”
回头看见谢白衣时楚知禅并不感到意外。
这位爷生有反骨,会偷偷跟上来倒也不 稀奇。
谢白衣没有半分被抓包的窘迫,他走到楚知禅的身边,回头往后看,那一点黑暗之外的景物已经开始扭曲受幻,仿佛水中映物。
这片黑暗当中才是实。
谢白衣收回视线,发现楚知禅在盯着黑暗若有所思。
虚镜当中有事物,有烛火,有光亮,为什么实镜当中只有一望无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谢白衣莫名心下一沉,握住了楚知禅的手。
楚知禅从水月镜的话中,从那片黑暗中明白过来什么,动了下手:“无事。”这话了了,她对谢白衣说:“出去了。”
她应该明白她的杂念是什么了。
黑暗一镜分崩离析,化作星星点点簌簌落下,在那最后一刻谢白衣好似听见了楚知禅轻喃一句什么,却没有听清,神识便被云雾卷着抽离。
楚知禅看着那破开黑暗后露出的天光,扯唇自嘲意味地一笑。
是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唾弃罢了。
一瞬的神识悬空,楚知禅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