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新贵,素敬惮中官,虽外慕大名而内不能断,故事久不决。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之。
——《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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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剑势微滞的刹那,斧刃砍进了何进的右腿。
何进踉跄跪地,玉具剑脱手,插进了殿前的砖缝。
而那把沾血的利刃,带着破空声,划向他咽喉时,他猛地抓住对方手腕,生生将那宦官的手骨捏碎。
“想杀我?做梦!”
拎着那惨叫连连的宦官,何进摸出靴中暗藏的牛耳尖刀,反手噗嗤一声,便捅进了那倒霉蛋的心窝。
何进杀人,与杀猪一样。
都很拿手。
落他手里,甭管是人,还是猪,别无二致。
只需一刀,一刀毙命!
说实话,比起华而不实的玉具剑,何进打心底觉得,使起杀猪的牛耳尖刀来,更得心应手。
“何进,放下刀,束手就擒吧!不然的话……”
张让眯着眼,阴恻恻的,将手中淬毒的短刀,抵在了何进嫡女的脖子上。
“放下刀?啐!”
何进抹去脸上的血水,恨恨啐了一口唾沫,骂道:“那还不是任凭你这阉狗宰割么?”
奋力挥刀,逼开身前几个心生惧意的阉人后,何进望了眼张让刀下惊恐万状的嫡女,咬紧了后槽牙。
虽然身处险境,但他的脑子很清醒。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自己这唯一的嫡女,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若他真是傻呼呼的丢下刀,那结果只有一个。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嫡女,他都得拼下去。
拼!
拼命!
只有拼下去,才能拼出一条活路来!
何进倒还想拼下去,去把命挣回来。
可是有人,却不想再给他这机会了。
“阿兄……”
一身素缟宫装的何太后,带着复杂的神情,自大殿中,款款现身。
“你?……是你!……”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便很好的展现了,何进极其复杂的心路历程。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可置信,到愤怒,到失望,到颓然……
当啷一声。
那把一入洛阳,便从不离身的牛耳尖刀,从何进手中滑落在地。
“为什么?”
何进明白,他今天绝无幸免之理。
因为他看见了亲妹子身后,鱼贯而出的一群阉狗。
而这些狗奴才手上,有劲弩!
何进丢下刀,不为别的,只为问一句为什么。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嫡亲兄长与阉人之间,他那素来亲厚、听话的妹子,会宁愿选阉人,也不选他这个血脉相连的兄长。
但很可惜,他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
何太后漠然的望着一脸不甘,满怀愤懑的兄长,一言不发。
“阿?……”
何进见亲妹子不语,还当是有了回旋余地,心中一喜,便想以亲情为码。
却不知,他这一声阿?出口,却弄巧成拙,反倒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哀家早说过,这世上,无人再可唤这两字!”
何太后原本微蹙的眉头一展,像是终于走出困境,做出了某种决定后的畅意。
“收拾干净,哀家,闻不得血腥气。”
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何太后转身入殿,不带有一丝丝的留恋。
“嗻!”
左丰一躬身,扶着何太后入了殿门。
“贱人!贱人……”
何进哪还不知道,他已经彻底的,被自己一手扶植的亲妹子给抛弃了。
只见他一边放声嘶吼,一边俯身,想去拾回那把牛耳尖刀。
此时的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上呐,除了手中的刀,谁都不值得信任。
但很可惜,丢下刀容易,再想捡起来,就难了。
“放!”
张让见自己的干儿子,已经轻轻阖上了殿门,便再无顾忌。
在一刀割破何进嫡女的喉咙同时,狞笑着,急不可耐的,喊出了早就在嘴边的那个字。
嗤嗤嗤……
这些蹇硕留下来的劲弩,早就绞新较好了弦,十步之内,足可射穿七张水牛皮!
何进虽壮,可也是肉体凡胎。
在数十把劲弩,射出第三轮齐射后,他整个人,如泻了气的猪尿孵一般,瘫软在了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而他的手,离那把闪着幽光的牛耳尖刀,尚有七寸。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何进圆瞪的双眼,没有去看自己的嫡女,也没有去看亲妹子的方向,而是始终不离那把连睡觉都不离身的牛耳尖刀。
但奈何,七寸。
便是咫尺天涯!
何进喉头咕咕作响,却是无力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他眼中的神彩,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逆臣,伏诛!\"
张让踩上何进的脊背,将那硕大的首级,按在了龙纹青砖上,他手中淬毒的短刃,不知何时,已然换成了一把明晃晃的斧钺。
斧刃落下的刹那,晨雾突然被朝阳撕开,一缕金光,正照在溅血的御道。
与此同时,宫门轰然洞开,浑身血迹的董承,领着一票体格雄壮的士卒,正欲不顾一切杀进禁宫。
“何进谋逆,已然伏诛!尔等,莫不是想陪葬么!”
张让一扬手,将何进的首级,掷于阶前,怒目而视。
而他官袍的前襟后摆,无风自动。
那颗头颅,在董承面前弹跳两下,双目怒睁的方向,恰好,是德阳殿方向。
董承望着何进的首级,面色阴晴不定。
“退!”
数息之后,在张让看似有恃无恐,实则忐忑到极点的眼神中,董承一挥手,喝出了一个退字。
霎时间,如狼似虎的北军将校,在董承的率领下,走了个干干净净!
“呼……”
在董承那伙人的身影,消散过后超过了三十息,浑身酸软的张让,方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左手边,躺着的,正是何进那无头尸身。
“闭宫门……快……闭宫门……”
……
何进授首的那一刻,六百里外的渑池,董卓突然勒住嘶鸣的西凉马。
他抽动着高耸的鹰鼻,冷冷的望向洛阳方向,铁甲外的狼皮大氅,无风自动。
他身后地平线上的乌云,正在积聚,像极了宫门底下,漫开的血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