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朝负责把赛雅和倪清漾送回家,他没多留,说了再见就离开了,赛雅握着小姑娘的手去到二楼,她推开一间房门,“妮妮一个人害怕吗?”
“害怕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住。”
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倪清漾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在口袋里摸出一个纸袋,递过去给赛雅,“你帮我一个忙。”
“嗯?”
赛雅接过来,问道:“什么忙?”
女孩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出一张图片,她递过去给赛雅看,“我明天回相城,来不及去买这双鞋,你抽空帮我把这双买下来,不要让岑朝知道。”
赛雅恍然大悟,“哦~”
“原来是给他买生日礼物啊。”
“就要这个配色的,四十三码。”
赛雅摆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绝对给你办到位。”
五百块钱的鞋对于她来说,是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攒下来的钱,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这双鞋有点贵,可对于她来说,这双鞋是她不敢想的。
也不是说买不起,如果她想要这双鞋祖母一定会买给她,可她自己觉得,她不用穿这么好的鞋,也不应该花家里这么多钱。
可她攒了很久的钱,都用来给他买这双鞋。
等到拿出手的时候,发现这双499的鞋相比于岑朝收到的礼物显得过于微不足道。
他生日这天,倪清漾留在了临德。
她同周柏林赛雅他们一起来到了岑家别墅。
周柏林送了他三千元的建筑乐高,赛雅送了他一个积木熊大号手办,她以前在网上看到过同款,要一千九百八。
他们这个年纪,确实不该攀比。
可她就是被推到漩涡中,不得不去与四周做比较。
至于那些长辈,送的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
岑父放在富人圈子里也算是首位了,那些人看着他的面子送给岑朝的东西自然也不能怠慢。
这样一对比,她的球鞋和卡片实在是拿不出手。
也是在此刻这种与她格格不入的环境让她彻底看清自己和岑朝的差距,他出生就在罗马,可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拥有他的一部分。
也难怪总有人说,她配不上岑朝。
她是真的相信爱情只要互相喜欢就好,现在发现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说服力。
岑朝一直被岑父推着去应付那些来参加生日宴会的叔叔们,倪清漾一直在旁边看着处于人群中央的少年。
他在高处,她在低谷。
仰望,应该就是如此。
仰望过后,便是无穷无尽低落的情绪。
就像现在,她一分一秒不想在这个场合呆下去。
女孩深呼了口气,她把礼物放在了庭院石桌的台面上,指尖冰凉,她抬眼望向岑朝,很久,她张了张唇,像是跟自己说话似的声音呢喃了一句话。
她趁着别人都在忙,悄悄的走了出去。
她说:“生日快乐。”
岑朝再往她那里看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可他又走不开,跟着岑父的整个过程里都是心不在焉的,到处寻找,都没有踪迹。
终于闲下来,他打开手机准备问她去哪了,电话接通用了将近一分钟,他打算重新打的时候,倪清漾接通了。
“你去哪了?”
岑朝,我回家了,现在已经上车了。”
他或许是气倪清漾擅自主张的离开,语气有些不好,“现在这个时间段你去哪里坐车?不是说好明天中午送你回去吗?”
女孩语气有些平淡,“我打车回去的。”
一听是一个人在傍晚打车回去,他更来火,加上担心导致他的语气像刀刃擦在磨刀石上冒出火星子似的,“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坐出租车回去安全吗?你现在让他停车,你就在那等着,我去接你,你要是想今晚回去,我去送你行吗?”
“不是说好要陪我过生日的吗,为什么又说话不算话?”
“岑朝,我没——”
“朝朝,你司徒叔叔来了,你快过来。”
倪清漾听见后,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听到岑朝匆忙的解释,她也只是嗯了一声,对话不了了之。
女孩心灰意冷的放下手机,脑袋靠在窗户上,两个小时车程,熬到了地方。
她给岑朝拍了张照片,说到家了让他放心。
祖母见到她特别开心,拽着小姑娘去超市里买了很多爱吃的东西,倪德生不知道跑去哪里喝酒了,家里还算清净,倪清漾和祖母坐在庭院的椅子上摘豆角,一边还唠着嗑,她表面是乐乐呵呵的,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奶奶,我想去洗个澡。”
“去吧。”
在浴室水流冲下来的一刻,她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她靠着墙壁,温热的水从头部往下滴,一颗一颗的掉在地板上。
女孩嗓子里滚出哽咽的抽泣声。
哭的眼眶红红的。
明明没有吵架,明明相处的很好,可她还是很难过。
就好像,要分开一般。
老人家一眼就看出倪清漾哭过。
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
苏知春拂去女孩脸上的泪,“阿漾,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女孩的眼泪一窝蜂似的涌上,眼睛酸涩的睁不开,积蓄满晶莹的泪珠,她大概是第一次在祖母面前这样哭,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倪清漾坐在她面前,一把接着一把的抹掉眼泪。
很久,她断断续续的拼凑出一句话:“奶奶,我是有一个好喜欢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他,可他真的离我太遥远了。”
“那他喜欢你吗?”
“喜欢……”倪清漾哽咽着出声。
苏知春放平了一口气,笑颜如花的安慰着她:“我还以为我们阿漾被欺负了。”
“阿漾为什么会觉得你跟他遥远呢?”
“他学习成绩优异,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他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家境特别好,过生日收到的东西都很贵,他吃的穿的用的,有一些我甚至从来没见过,和他身边的人一对比,我显得什么都不是。”女孩平静了些许,一句一句的向祖母诉说着。
“阿漾,这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考虑的,这也不是问题。”苏知春语调平和。
“可是奶奶,两个人不是应该要实力相当的吗?”
“我们阿漾也很努力啊。”
“阿漾,祖母知道你对什么敏感,知道你因为什么抬不起头,可你要知道,你不会一辈子困在这里的,你如果觉得你们之间差距大,那你就要去追赶他的步伐,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般。”
“阿漾,只要那男孩是真的喜欢你,你也是真的喜欢他,那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她老人家,觉得相爱可抵万难。
可她怎么就没勇气呢。
从宴会开始到结束,岑朝始终没拿到手机,打不完的招呼,回不完的慰问,没有这些长辈,他肆无忌惮怎么着都行,这些人只要一来,岑朝代表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岑崇山的儿子。
他拿出手机去看信息,往楼上走,听见王姐说:“岑朝,这些礼物需要我帮你收拾起来吗?”
他停下脚步往回走,看到堆积满地的东西,一眼瞥到倪清漾下午拿来的白色纸袋,他走过去拿起来,又看了眼别的,最后说了句:“行,收走吧,那两个留在外面。”
他指的是周柏林的乐高和赛雅的熊。
岑朝回到房间,瘫坐在床上,他解开衬衫的扣子,烦躁的叹了口气,继续给倪清漾回信息。
他开始啪嗒啪嗒打了很多话,说着他的不满以及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久没给她回信息,和他傍晚语气不好原因。
可他又删了,最后就发了一句。
【今天没和你吃蛋糕,挺遗憾的。】
他把手机放在一旁,去拆倪清漾的礼物,一双李宁粉白配色高帮球鞋,她不了解牌子,只是觉得好看就给他买了,即使很贵。
岑朝盯着鞋勾了勾唇角。
眼眶有点酸。
看到鞋下面那张卡片,他抽出来,上边是五行黑笔字迹,工工整整。
“我一个人走过了太多条漫长没有尽头的夜路”
“我深感人生枯燥而又无趣”
“唯有和你走在一起时”
“才发觉生命急促而又短暂。”
“——宝宝,生日快乐”
署名:倪清漾
岑朝陆陆续续的给她发了很多信息,倪清漾都没有回,大概是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没忍住给倪清漾打了一通视频电话,结果很显然,女孩没有接。
没过多久,她把电话打回来,不过是语音电话。
屏幕上只有她的头像。
他先开口:“我今天语气不好,一些坏情绪堆在了一起,跟你发了脾气,对不起啊。”
“你不回我信息,我知道你是生气了。”
岑朝垂着眼,说话的调子发蔫。
女孩答道:“没有生气,是我没跟你提前打招呼。”
倪清漾说话有鼻音,下午哭的太久现在还没缓过来,她说:“刚刚和祖母在一起,没看手机。”
“感冒了?”
女孩顺着接下去,“可能是。”
“妮妮你把摄像头打开,我想看看你。”岑朝说。
倪清漾的双眼肿的像只兔子,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跟他开视频,于是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我脱衣服了,有点困,想睡觉了。”
她格外冷淡,岑朝也能察觉出来。
倪清漾想要挂断电话,岑朝却说:“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
他语气有点委屈,嗓音低哑:“我想听你说。”
“好。”她应。
“生日快乐,岑朝。”
“希望你,每天开心。”
压抑的黑夜中落下雨滴,犹如苍天垂泪。
又是一个雨夜。
倪清漾躺在床上,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天的那边打起了雷,苍天的哭声从小声抽泣到撕心裂肺,雨势愈来愈大,倪清漾的神经绷紧,每到下雨天,她心中会有莫名的不安。
她听见大门的咣当声,知道是他回来了。
倪清漾下床去锁门,就在这时,屋内一瞬间陷入黑暗,短暂几秒,女孩的双膝失去了知觉,控制不住的往下弯,她砰的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女孩的身体不断冒出冷汗,呼吸极为剧烈。
恍惚之中,她感到脖颈疼痛,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颈子,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她脑袋磕在床板上,倪德生把她粗暴的扯起来压在床上,宽大的手掌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他那枕头压在了女孩的脸上,捂住她唯一能求救的嘴。
枕头下是女孩压抑绝望的的哭声,那只布满茧子的手在她皮肤上摩挲着,每一寸皮肤都如同被烙铁烫烂一般。
一霎,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老人的拐杖砸在他的脖颈上,男人庞大的身躯没禁得住这一拐杖,措不及防的趔趄了一步,再加上醉酒的原因,他没站稳,四面朝天的摔在地板上。
老人一双瘦手暴起青筋,巨大的波涛在她胸腔中翻涌,几度要窒息。
随着枕头落地,女孩血红的面庞暴露在手电的光亮下。
而此刻室内的灯亮起来,又将狼狈的女孩凌迟处死。
老人家终于哭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倪德生怎么闹,怎么砸,怎么给她欠钱,她都没被压垮过,可这一次是真的撑不住了,憔悴松弛的脸上泪痕交纵。
倪德生醉到没有神智,大咧咧的四仰八叉的靠着墙,半合着眼,以现在的状态来看,就算是打死他,应该都不会感觉到痛。
女孩坐起来,衣服撕的半开,大片皮肤暴露着,嘴角血迹斑斑。
她枕头下藏着一把水果刀,这是苏知春不知道的。
倪清漾光着脚摇摇晃晃的朝着他走过去,握着刀的手背浮起淡蓝色的青筋,女孩的发髻凌乱,一双眼睛深陷,铺天盖地仇恨将她席卷,她不受控制的走过去。
“阿漾!”
老人在察觉到的一刻用孱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握住倪清漾的手腕,去夺她手里的水果刀,她拳头攥的死死的,老人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她:“阿漾,你放下,放下……”
她忆起过去的桩桩件件,瞬时腿软瘫倒地板上,铁制的到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眼前发黑,许久才恢复神智,嚎啕大哭起来。
“奶奶,我要杀了他,他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岑朝再次见到倪清漾的时候,彼此之间,冷漠疏远了很多。
他想牵她的手却被女孩条件反射似的躲开。
她开始不爱说话,闷着头去学习。
肖菲在课间的时候把她叫走,女孩站在老师的办公桌前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肖菲为什么叫她过来。
女人拿出一沓通知单交给倪清漾,“市里组织一次竞赛,语文作文竞赛和物理竞赛,如果获得一等奖的话可以有奖金,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倪清漾愣了下,她接过老师手里的通知单,“语文作文竞赛可以参加,但是物理我应该不行。”
肖菲笑了笑,“我相信你。”
“物理竞赛的时间相对晚一些,你还有些时间,可以准备一下,尝试尝试。”
肖菲话已经说到这里,倪清漾不得不答应,一旦被寄予厚望,她做的选择就代表的不只是自己。
“我没选岑朝,他不一定比你做的好。”
倪清漾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对了,还有那场演讲比赛,我问了好多人,都不想参加,怯场,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你性格又这么腼腆,正好拿这个机会练练自己的表达能力。”肖菲和颜悦色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老师,你觉得我可以吗?”倪清漾心里没底。
“当然!”肖菲自信满满,“凭我对你的观察,你很优秀,平时要大方自信的展示自己,没事多请教请教少爷怎么做到每天那么开朗乐观的。”
“你们两个,互相学习一下就更好了。”
倪清漾被她调侃的脸一红。
“你和岑朝,我也不想过多干预,但我还是要说,不许在学校班级做出格的事情,而且要保证你们的成绩一直不下降。”
肖菲也想着把这两人拆开,但是在她观察的这段时间来看,所谓拆开也没什么必要。
无非就是东边一个,西边一个,分开坐,对于他们来说起不到作用。
更何况两人的成绩遥遥领先,逼迫着保持距离反而会影响两人的情绪。
倪清漾点了点头。
“回去吧。”
女孩微微鞠躬说谢谢老师。
她转身走,听见肖菲说:“别让自己压力太大,多表现自己。”
倪清漾开始为这次竞赛做准备,像是魔怔了一般疯狂做题,高中物理的难度指数很高,又是她比较薄弱的一科,一道道难解的大题在她的心里防线崩溃的边缘徘徊,晚上还总是睡不好觉,断断续续的做噩梦,想起倪德生那张丑陋的嘴脸。
而白天做题时,岑朝却总是在她耳边唠叨,总是跟她找话题去聊。
“岑朝,你能不能别烦我。”女孩脸色沉重,语气冰冷。
几乎一瞬间,岑朝笑着的脸垮了下来,他眼底浮上不知所措的情绪,他几乎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了?”
倪清漾在把话说出口的一刻也后悔了。
积攒出来的坏情绪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其实喜欢的人不应该是自己的情绪垃圾桶。
“对不起,是我语气重了。”她垂下眼,淡淡的说道。
“不只是今天。”
“我能感受到你自从我过生日那天晚上开始,就跟我疏远了很多,我也能感受到你在躲避我的触碰,只不过我想不明白,倪清漾,我挺笨的,有时候不知道答案也不会做。”他语气平稳,如往常那般情绪稳定。
不愠不怒,心平气和的去跟她解决问题。
倪清漾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段关系,最近她实在是太糟糕了,一肚子苦水,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我是因为比赛的事情有点心烦。”
“一次竞赛而已,也没必要绷的太紧,就算是没得第一也没事,全当是见一见新题型了,奖金也不是很多,适当放松。”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哪句话伤了倪清漾。
“对你来说,确实不值一提。”她语气冰冷,黯然失色的垂下眼。
“什么意思?”他眉头皱了一下,眼底沉了一个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话?”
“我不是你,没你聪明,又没有你条件,见的少,心理素质差,成天就为这点事焦虑,担心成绩下降,担心钱不够花,我也做不到你说的那样,我们两个就像他们别人说的那样,天与地的距离。”
最后她只是说:“我只想好好参加这次竞赛,我们也都冷静一下,如果觉得不合适,那就分开吧。”
那就分开吧。
分开。
字字珠玑。
岑朝神色不悦,眼底浮上一丝愠怒,“分开?”
“你为什么会把分开说的这么容易?”
倪清漾哑口无言。
他喉咙上下翻滚,眼底隐约泛起红色,“他们都说谈恋爱过了三个月会到平淡期,是你腻了吗?”
教室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
所以气氛才更加剑拔弩张,周遭空气冷到了极点。
她疲惫的叹了口气,“我——”
“行。”他自嘲般的扯了下唇角。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太久,他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衣服,出了教室。
这晚过后,两个人陷入到无休止的冷战中。
坐在一起却一句话没有。
小组合作时,他也不参与,只有倪清漾带动着组内成员讨论,这事赛雅和周柏林都知道,只不过他俩在这两位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一点都不告诉。
问就是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