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
张麻子立于城头,脸色铁青。
为了发展工业和商业,城墙已经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个城门楼子矗立在那儿,显得很不合时宜。
城外很黑,看不清有多少人,只有火把织就的火流簇拥在一起,中间有一个堆起来的高台,有一个身着帅服,披风飘荡的人站在上面。
周围士兵中,有许多手电筒的光束交叉照在这人身上,朦胧光影中,如神似圣。
“老陈!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干什么?”
张麻子看清了那人的脸,侧坐在城头,一脸轻松地说:“回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阿东爬上城墙,扒着向下看了一眼,低声对张麻子说:“刚问过城隍,对面有七千来人。”
但城里人更少,只有徐大帅的一个团。
而且,因为是钟明起家的大股东,张麻子改革军制,也特意避开了徐大帅的部队,所以战斗力存疑。
张麻子只是“嗯”了一声。
阿东继续说:“我问过了,最近的是黄卫华师弟的部队,最早也得明天才能过来。”
张麻子又“嗯”了一声。
城下传来笑声:“哈哈哈,老张,俺找你喝杯酒而已,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张麻子在城楼上高声道:“陈兄,喝酒误事啊!你看我,就是喝酒喝多了,才有今天啊!”
陈大帅哼了一声,“老兄往日之情,我时常记挂在心,许多兄弟都记挂在心,这是不想感谢你老兄吗?”
陈大帅话音未落,他旁边就有一人爬上来,急促道:“大帅,事宜快,不宜慢,我方兵多将广,冲过去就是了。”
陈大帅瞥了来人一眼,“你不懂。”
那来人正是李伟峰,他看着陈大帅神色,感到有些不妙,“还请大帅解惑。”
陈大帅没理他,而是继续于张麻子虚以尾蛇。
他曾经在大清当官,这几十年,见过了无数动荡,有起有伏,深知风向转变之快,所以迟迟不愿撕破脸皮。
特别是他知道钟明是什么人,更见识过张麻子的霹雳手段和缜密心机,过去的几年里,家族中不少青年才俊纷纷落马,以致心怀怨恨。
他今天趁势而起,更多为了给家族中人一个交代,为自己家族争取一些权益,而不是真的要做什么。
李伟峰观察片刻,终于发觉不对,悄悄隐没在人群中,而后,慢慢挤开人群,要向外面钻去。
两个大汉脚步一动,拦住了他。
“兄弟,让一下,我给大帅办点事,很重要。”
两个汉子不为所动,淡淡道:“李先生,枪弹无眼,待在这里安全。”
李伟峰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回望陈大帅,后者还在跟张麻子打嘴炮,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他神色变了又变,安静地往回退去,“呵呵,多谢兄弟提醒。”话音未落,脚下一绊,就往后倒去。
其中一个汉子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抓住了腰间的枪,瞬间抽了出来。
汉子愕然松手,李伟峰噗通一声躺倒在地,也不顾疼痛,摆弄两下,朝天就是一枪,同时怒吼一声:“杀啊!”
两军对峙,气氛本就紧张,这声枪响更是挑动了无数人的神经,随着第二声、第三声枪声响起,很快就是密密麻麻地响声,震耳欲聋。
张麻子第一时间缩回城墙里,自语道:“他还真敢打?”
而后喝令:“告诉老徐,一定给我顶到天亮!援军——”
他话没说完,忽听一声嘹亮啼鸣响彻天际,场上枪声一顿。
万籁俱寂。
“怎么回事?”
张麻子疑惑地问,随后他就看到了手下们那难以置信的目光。
皓月当空,清辉播撒。
轻声曼吟,遍传天地。
“星火幽微终灭黯,双眸倦涩光消散。每日营营求饱饭,声声叹,寒凉世事如冰剑。
烈火轰腾天地颤,洪涛汹涌山河乱。一瞬繁华皆毁烂,魂梦断,茫茫四野唯残岸。”
钟明大袖飘飘,脚踏金冠锦雉,背后黄雾缭绕,身周还有四道剑光闪烁,冷光飙扬,恍如神佛降世。
看到他的士兵神情一凛,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枪,就那么抬着头,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刚刚的战斗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
少顷,徐大帅的士兵们爆发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瞬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而另一边却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惊恐,不少人都直接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狂扇自己。
钟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脚尖一点,黄烟纷飞,轻飘飘落在城墙上。
那金冠锦雉双翅一收,化金光一道,往下一卷,变作黄衣少女模样,毕恭毕敬跟在钟明身后。
“谁在闹事?”
钟明来到张麻子身边,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张麻子还没说话,城下的陈大帅就大声喊道:“道帅,道帅!我抓住一人,意图不轨,此番将计就计,就是为了引出更多幕后黑手。”
“哦?”钟明衣袍一卷,已从城墙飞跃而下,来到陈大帅面前,玩味道:“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陈大帅瞳孔一缩,慌忙跪地道:“属下不敢。”
旁边有陈大帅的亲信把垂头丧气的李伟峰押了上来,“道帅。”
钟明看都没看,挥手道:“拉下去,明天凌迟。”
李伟峰浑身一颤,却不喊冤,也不求饶,只怨毒地盯着钟明,任由士兵拖走。
张麻子和阿东跑下城墙,来到钟明身后,张麻子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士兵,凑到钟明耳边,小声道:“道帅,法不责众。”
钟明抬眸看了一眼,对张麻子道:“你去处理。”
张麻子点头,“是。”
钟明又看向锦雉妖王,“看清楚了,是李伟峰吗?”
锦雉妖王说:“是他。”
“他家里人你都认得吗?”
“认得!”
“好。”钟明指了指麻子,对锦雉妖王说:“跟他说,把家谱记下来。”
跪在地上的陈大帅闻言,脸色一白,忙把头埋在地上,只是高高撅起的屁股止不住地颤抖。
钟明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对阿东说:“听说陈大帅祖坟风水不好,你抽空帮他看看吧。”
阿东冷笑一声,“应该是朝向问题。我连夜去。”
说着,上前拉起陈大帅,“走吧,去看看您家列祖列宗。”
陈大帅满脸绝望,他记得,当初就有一个同僚,因为冲撞了石少坚,就被一众道士改了祖坟朝向,从此家中丧事不断,现在三亲六故都快死绝了。
阿东拉着陈大帅走了。
张麻子安抚好士兵,来到钟明身前,满脸歉意的说:“是我治下不严…”
钟明打断了他,轻笑道:“也是好事,拔出萝卜带出泥,正好一并收拾了,走吧,去看看老周。”
钟明没能见到老周,就被百姓们拦住了。
谣言出来之后,之前被压制的、打压的人就迅速出来搞事,半夜枪炮齐鸣时,城中乱不可言。
听闻道帅回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少人都开始拖家带口,趁着夜色向城外逃去。
而心向道帅的,则大喜过望,纷纷上街,簇拥着归来的钟明,喜极而泣。
钟明多少有点感动,但这场面,总让他想起半岛那个胖子。
百姓跳着,哭着,笑着,举着手,一声声的欢呼。
“道帅!”
“道帅!”
“道帅!”
钟明苦笑一声,百姓这么爱戴他,这让他拿什么还?
怪不得项羽不敢过乌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