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两个婢子因发生口角大打出手,惹得众婢子被迫停止假模假式的哭丧,不得不加入到劝架中……
床榻上的死人便是在此时捶了捶隐隐作痛的额头,艰难的撑着床榻起了身。
但很快她就被自己满头的金钗银饰压得险些往后栽去。
伸手摸摸自己满头的珠钗头凤——
嘿,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将她插成了刺猬!
好不容易稳住摇晃不定的小身板,沈尖尖扶着一头的沉重声音嘶哑。
“你们在干吗?”
“群殴么?”
“哎呀呀,姑娘家家的打什么架嘛?”
“粗鲁哦——”
众人哪里顾得上她声音微弱的好言相劝,依旧打得热火朝天。
此刻竟无一人注意到床榻上的死人在电闪雷鸣中突然活了过来,且饶有兴致地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她们自语不断!
听到面盆“咣当”的砸地声,众婢子这才疑惑的向声音发源地看去……
这一看,众人顿时吓得毛骨悚然,魂飞魄散——
她们看见原本已经被医师宣布死亡的沈三姑娘此刻正如索命的鬼魅,直挺挺的立在薄纱轻舞的床榻前阴森森的盯着众人……
窗外一声巨雷,一道闪电恰巧落在她惨白的丧妆上。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那鬼魅朝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绚丽夺目的白牙来——
“呀,你们看见我了!”
“啊——”
“鬼啊——”
“救命啊——”
“三姑娘变成恶鬼回来索命啦——”
“……”
婢子们觳觫片刻,吓得抱头鼠窜。
任凭外面风雨交加,婢子们疯了一般的纷纷朝大雨中狂冲出去……
有胆小的婢子更是骇得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不是一名唤作莺歌的婢子连夜冒着大雨出府请来医师为诈尸的沈三姑娘重新诊脉。
沈尖尖此刻哪有机会裹着柔软的锦衾,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喝得浑身畅快!
“沅儿诶,我苦命的孩子呀……”
听闻消息赶来的妇人扭着软腰脚步踉跄,还未踏入内室便已哭得捶胸顿足——
沈尖尖眉头一皱,伸手在妇人厚重的粉脸上使劲搓摩了两下,嫌弃的举起两根手指给她看。
“莫过来,你掉粉了!”
“……”
“看甚?喝粥呢!莫将你脸上的玩意儿脏了我的粥。”
妇人满脸惊愕,失魂的往身后的婢子身上跌去。
“这,这是怎么了?”
莺歌连忙上前提醒:“姑娘,这是二夫人。”
沈尖尖蹙眉冥思——
“二夫人!谁呀?嗯,不认识。”
妇人身边一老媪咋咋呼呼的喝道:“二夫人这些年含辛茹苦将三姑娘养大成人,三姑娘怎可对二夫人不敬!养育之恩大如天啊!”
沈尖尖无比惋惜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粥——
“喏,你的口水喷到我的碗里了,赔粥!”
“……”
众人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落水后的三姑娘傻还是傻,好像就是傻的与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她原先唯二夫人之命是从,不会像如今这样对二夫人无礼!
莺歌心疼直抹眼泪。
“启禀二夫人,姑娘她不记事了!姑娘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她也不记得奴婢了……”
莺歌回了话,上前来轻声细语的安抚道:“姑娘还未吃饱么?”
“嗯嗯嗯,我饿了好几日了!”
可不是好几日么!
前日寻宝加落水。
昨日哭丧加还魂。
今日本该是这女子的发丧之日,结果她诈尸了——
“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便去取粥!”
“好呀好呀!”
妇人趁机挤过来坐下,一身浓重的胭脂气息顿时熏得沈尖尖直躲闪。
“沅儿可是饿了?姨娘这便命人去做沅儿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胭脂熏酱鹅与醉香椒麻鸡可好?”
屏风后边开药方的医师连忙出声劝嘱。
“夫人不可,姑娘大病初醒,此时不宜大补!”
妇人脸露谄色,紧紧捧着沈尖尖的小手强行挤下几滴眼泪来。
“瞧瞧,看着沅儿平安无事,姨娘一时激动便什么都忘了!”
“沅儿自小得姨娘亲自看护,从未出过什么乱子。这次也不知为何落了水,差点丢了性命。每每想如此,姨娘心痛难忍,悲伤至极啊。”
妇人捂着胸口哭得情真意切,那老媪也陪着轻叹。
“三姑娘虽然不是二夫人所出,但二夫人这些年来对三姑娘的疼爱远远胜过四姑娘与小公子!”
“至从小公子被送去府外的学堂求学,四姑娘被送入靖康王府与新钰郡主作伴!这府中便只剩下三姑娘与二夫人相依为命……”
将自己亲生的孩儿送出去求学,反将自己困在这后院不学无术,自生自灭,这便是所谓的疼爱?
呵,这妇人的手段果然高明!
古怪的盯了老媪良久,沈尖尖出其不意的反问:“你又是谁?”
老媪猛然一怔,喋喋不休声戛然而止!
妇人顿时泪光点点,“沅儿,这是张乳娘啊,你小的时候乳娘还抱过你哩,你都忘了么?”
张乳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居心叵测的妇人身边能有什么好人!
沈尖尖心里了然,一头钻进被窝。
“什么乳娘、姨娘,我不记得了。我头痛,什么都不记得了……”
妇人不甘心的还要说些什么,被子里的病鬼嫌弃的直摆手。
“我大病初愈,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们都出去!”
“……”
妇人与张乳娘哪里听不出这小养女拐弯抹角的暗讽。
两人均气得不轻,一时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恰巧医师在此时开好了药方,“夫人不必忧心,三姑娘休养些时日定能痊愈。只是三姑娘落水时怕是伤了脑子,许是很难再记起从前的事,夫人还需有些心里准备?”
“沅儿当真是失忆?”
“夫人此话何意?”
意识到说错了话,妇人看向床榻上的病鬼故作关怀。
“医师见谅,我只是太过担心,不知这病可有什么治疗的好法子?”
医师为难的摇摇头,“请恕老夫无能,三姑娘这病只能慢慢调养,日后能否痊愈还要看三姑娘自己的造化!”
妇人面色一喜——
一个失忆的傻子,日后岂不是更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