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沈府教姑娘们学习礼仪的海嬷嬷长得如隔壁阿婆般慈眉善目,但她含笑的双眼总是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威严,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惊胆战,完全不敢直视。
海嬷嬷来沈府授教的第一日,沈蒹蒹便跪在凉风习习的院子里与身旁安分守己的沈四姑娘暗暗交头接耳。
“听闻这位海嬷嬷原先是伺候过商太后的人,可商太后都薨世好些年了,你说这海嬷嬷不会是个千年老妖吧!”
沈书晴充耳不闻,全当耳边是只蚊子在叨扰——
沈蒹蒹丝毫不计较,再次凑过来与之窃窃私语。
“听闻你原先在靖康王府学习过这些礼仪?她们不会真的要教人用膳与走路吧?用膳与走路什么好教的?我又不是不会……”
沈书晴恼怒的扯了扯被某人压到的衣袍,又默默地往旁边移了又移,试图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沈蒹蒹无趣的嘟嘟嘴,这才被迫安静下来。
等到心生芥蒂的两姐妹开始跟着海嬷嬷学习礼仪时,沈书晴得心应手,轻车熟路,颇得海嬷嬷的赏识——
反观沈蒹蒹手脚笨重,身体僵硬,漏洞百出,看得海嬷嬷连连摇头——
沈四姑娘顶着一方锦帕走得落落大方,摇曳生姿;
沈三姑娘顶着一方锦帕蹒跚学步,途中不仅掉了头顶的方巾,一不留意还撞倒了婢子手中的面盆,面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吓得海嬷嬷瞠目结舌……
沈四姑娘腋下夹着规范仪态的布球依旧能端庄娴熟的用膳;
沈三姑娘僵着身子夹着布球用膳时,硬是让布球掉进面前的汤钵里滋了海嬷嬷一脸的汤汁……
沈四姑娘示范拜礼面含微笑,进退有度,落落大方;
沈三姑娘示范拜礼热情豪放,大步流星,气势汹汹,一副江湖做派看得海嬷嬷的眼角直抽搐……
沈四姑娘小步前进,三步回首百媚生,一手举起半掩唇角,低眉颔首;一手自然垂于腹部,放平弯曲。模样娇媚可人,看得海嬷嬷点头称赞!
沈三姑娘左摇右摆扭捏前进,蓦然回首,露出洁白的门牙笑得格外的明眸皓齿,娇憨滑稽。
海嬷嬷哀叹连连,扶额摇头——
婢子们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身——
就连数日心情郁结的沈四姑娘都被沈蒹蒹频频做出的滑稽模样惹得忍俊不禁。
不是沈老爹拿着浑圆的木棍守在院门外亲自坐镇,沈蒹蒹早在海嬷嬷隐忍的怒气与哀怨声中半路撂了摊子。
这几日超负荷的礼仪训练让沈蒹蒹今日因贪睡迟来了一小会,海嬷嬷不容分说将她赶出室内,罚她跪在冰冻三尺的院子里反省过错。
自从海嬷嬷来到府上,下跪请安便成了家常便饭。海嬷嬷来沈府的第一日,沈蒹蒹便命莺歌连夜将旧的冬袄从中剪断,给府中每人做了一副厚厚的护膝。
只可惜沈四姑娘并不领她的情,沈蒹蒹派人送去的护膝又被她退还回来!
好在沈书晴虽然拒绝了沈蒹蒹的好意,却没有在海嬷嬷面前告发她,还算有些良心。
沈蒹蒹今日在海嬷嬷的眼皮底下干脆利落的跪在硬邦邦的地上受罚时,硬气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只是深冬时节,晨间的寒气尤为厚重。
沈蒹蒹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不一会便喷嚏不断,浑身哆嗦不停。
沈四姑娘听着外面的喷嚏声显得心不在焉,连连犯错。
海嬷嬷冷色道:“四姑娘今日为何这般心神不宁?可是外面有什么让你分了心?”
看一眼在外面院子里缩成一团的沈三姑娘,海嬷嬷冷酷的吩咐道:“来人,让三姑娘跪到院子外面去!三姑娘在这里打扰了四姑娘安心习礼!”
沈书晴一惊,忙道:“嬷嬷不可,二姐以前落水时伤了身子,经不起这般折腾!嬷嬷行行好,让她进来吧,二姐若冻坏了身子,怕是愈发学不好礼仪。到时事与愿违,反倒让嬷嬷着急上火。”
“可三姑娘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习礼,三姑娘进来了也只会让老奴平添烦恼!”
沈书晴起身恭敬一拜,诚恳道:“还请嬷嬷三思,臣女日后定规劝二姐静心习礼,不叫她再让嬷嬷失望!”
“若三姑娘日后依旧冥顽不灵呢?四姑娘又当如何?”
沈书晴再次一拜,毫不犹豫。
“到时,臣女愿与她一同受罚!”
海嬷嬷转而一笑,故作疑虑。
“四姑娘不是与三姑娘置着气么?四姑娘还管三姑娘的死活做甚!”
沈书晴猛然一愣,原来她与沈蒹蒹闹别扭连海嬷嬷都看了去——
沈蒹蒹正搓着通红的小手哈气取暖呢,沈四姑娘突然丧着一张脸从内室走出来直挺挺的跪在她的身侧。
沈蒹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海嬷嬷紧跟其后的拿着戒尺走过来问道:“四姑娘想好了,确定要用十戒尺来抵消三姑娘的过错?”
“是,还请嬷嬷动手!”
沈蒹蒹一慌,连忙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抓住沈书晴温暖的手急道:“你干什么,谁要你搭救了?”
看向居高临下审视两人的海嬷嬷,这女娘脾气暴躁的护短。
“你不能打她,她细皮嫩肉的,打坏了你赔么!”
“三姑娘自身难保,还管旁人的死活做甚?”
沈蒹蒹理直气壮,“她是我妹妹,我不管谁管?”
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小手往海嬷嬷面前一伸,视死如归。
“你要打便打我,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打!”
沈书晴眼角一热,固执的将自己的手递到海嬷嬷面前坚定道:“嬷嬷打我吧,我愿意受罚。”
沈蒹蒹将手臂举出高过沈书晴的范围,不甘示弱。
“打我打我,我抗揍!”
沈书晴依葫芦画瓢,举高手臂急道:“打我,她身子不好,每次生病都要病好久!”
“胡说,明明是你的身子不好,见到鲜血都会昏厥。”
“你的身子好么?前几日是谁病到卧床不起?”
沈蒹蒹不落下风,气呼呼的反击。
“你的身子好么?你伤心都能把自己累垮,也不知蔡医师昨日来府中是为何人看诊?”
沈书晴烦闷不已,“不要你管!”
沈蒹蒹冷眼相待,“不要我管么?那你管我做甚?何不让我冻死算了,你跑出来多管闲事做甚?”
“我皮痒,我乐意!”
“我看你不止皮痒,你还缺心眼,还不自量力……”
“哼——”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