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片树林,树木长得郁郁葱葱,繁茂的枝叶遮住阳光,只在地面留下斑驳的树影。
空气很新鲜,有翻新的泥土味,应该是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大雨。
不是原始森林,地面有两条长长的车辙,车辙附近没有植物生长,看上去经常有人在此地往来,并非一条人迹罕至的路径。
汪达和李时雨穿过光门就站在车道上。
身后的光门早已消失。
汪达环顾四周:“看上去环境并不赖,我还以为会传送到火山口。”
“火山口?”李时雨蹲下身,搓撵着地面的泥土:湿润、较硬,闻一闻有植物腐烂的味道,“那样我们都会没命,盼着点好吧,汪达。”
他站起来。
很熟悉的雨水浸透土地后的青草味,但李时雨实在无法在记忆里找寻出到底何时何地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味道和自己冒险途中在所有地区闻到的“青草味”都不一致——尽管这些区别大同小异,可李时雨就是能从细微的差别分辨出异常。
好像其中夹杂着木质化草木的味道。
有点线索了,但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这里的天气不是寒冬,空气潮湿,汪达穿着重甲皮肤非常憋闷,他在李时雨思考时将所有重甲脱下挂进背后的背包上。
绳子穿过胸甲,将手甲挂在其中,系好固定的绳子,汪达重新将两个背包一左一右背在背上。
行动轻便很多。
“我们要不跟着路走一走?”汪达建议。
干等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李时雨同意:“好。”
沿着车辙在路上漫步,周围的环境没有多大变化,顶多只是植物或树木植株的转变。
汪达觉得无聊,展开一个话题和李时雨聊天:“时雨,我们完成组织给我们的所有任务后你想干什么?”
李时雨回答:“你指我们杀完所有世界上所有神明之后吗?”
“对的。”
汪达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的话好难懂,得亏是李时雨才能听明白他的话。
两人踩在腐败的树叶和树枝上,发出“沙沙”和“咔擦”的交响。
李时雨很干脆:“说实话,没想过。”
的确没想过。
汪达提了提背包的背带,使背包背着更省力:“我以为你会有规划。”
“你邀请我一起冒险开始我的人生就被打乱了。”李时雨埋怨。
“天呐,竟然是我,我真伟大。”汪达调侃自己,“真不好意思是我打乱了你的人生。”
李时雨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什么意思?”
是神奇的“东方至理名言”,汪达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总是要追问李时雨。
“意思就是,我没有拒绝你的邀请,所以我也是打乱我人生计划的共犯。”
汪达心里了然。
“一个巴掌拍不响”意思就是“两个人都犯了错”。
不过是接受了自己的邀请,要是拒绝呢?
心里怎么想,汪达嘴上就怎么问:“如果你拒绝呢?”
脚下没有簌簌声,腐败的树叶化作养分陷进泥土,土地开始变得硬实。
周围的植物开始稀疏,两人看到远处的路边似乎有一间茅草屋,有且仅有一间屋子,不是多间屋子连成排。
汪达猜测这应该与在雪原上遇见的“猎人小屋”同理,是专供给路人休息的屋子。
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出是一个茅草屋,其周围都是小黑点,应该是行人或其他物品。
看到屋子,李时雨腰背挺直。
他想起来了!
“我们在盛国。”
“盛国?”汪达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看着李时雨,“时雨,是你故乡的国家吗?”
全队与盛国有关的只有李时雨本人。
“应该是,也不排除我们在太殷、焰国或者九川……”
环绕盛国一圈周围的地区国家也会有类似样式的茅草屋,光凭一个线索就定义自己所在地区过于草率,李时雨没将话说太满。
太殷、焰国和九川……汪达脑子里的东方国家版图又扩大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李时雨回答此前的问题:“如果我拒绝了,我想我会帮我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就像父母期盼的那样从事家里的农务劳动,直到我干不动的那一天。”
听到最后一句话,汪达皱眉。
他感受到这句话带有的伤感情绪。
“你不想点刺激的吗?”汪达想将李时雨从这种情感里带出来。
他总是这么做。
李时雨回望他:“什么刺激的?”
汪达对最美丽的黑色事物的认知仅限于黑曜石,不然就是政务人士所穿的黑色皮鞋和养护皮鞋的黑色鞋油。
将他人与皮鞋和鞋油联系在一起不礼貌。
就这么说,李时雨的双眼一定是世界上最华丽的黑曜石!
“比如,做自己认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对我来说‘娶妻生子’就是刺激的事情。”汪达气鼓鼓,“我从小就不认为我会被家庭束缚。”
这是汪达第一次与李时雨讨论到这个话题,应该是汪达潜藏很久的心里话。
“为什么?”李时雨引导。
“我知道我小时候有多讨厌,每一天都和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到处惹事。我的爸爸妈妈对我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将我关进狗笼子里让我反省为什么把邻居家孵蛋的母鸡吓死了,如果我是我的父母,我一定要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打的半死不活让他没有力气去惹是生非。”
看汪达的神情,他确实很讨厌小时候的自己。
“可这也只能说明你讨厌小孩子。你对自己真狠。”
汪达摆手:“你不懂,时雨。结了婚就一定会有小孩,有了小孩就会担心他的各种问题,衣食住行,哪一样都不能缺,还要提防他会不会惹事和生病,这是投资,不知道是赚还是赔,时雨,我把养小孩的资金放在自己身上不好吗。至少我开心一定是赚的。”
汪达竟然知道“投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时雨对汪达的说法肯定点头。
好有活力的说法,应该和瑞文西斯聊得来。
哪怕从未听瑞文西斯自己说起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想来应该与汪达差不了多少。
“而且啊,时雨,最大的一点,我还要照顾另一半的感受!我见过我爸爸妈妈之间有多少争吵,很可怕,我不想那样,太吓人了,我不希望我也会变成那样,我能把自己照顾好都感谢主护佑我了。”
无神论者的汪达说出“主护佑我”。
这种程度是挺可怕。
李时雨想逗逗汪达:“可是另一半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会在你伤心的时候安慰你,会在你高兴的时候鼓励你,与你共同经历人生的大小事,这样你不是孤单一人。我记得叔叔阿姨不就是这样吗。”
李时雨说的叔叔阿姨是汪达的父母,李时雨与汪达是同乡,当然认识二老。
“有道理。”
汪达被李时雨说通,停下脚步在思考。
他的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
李时雨并不急,即使现在身处困境,但帮朋友思考明白一件事情也是很有意义的。
他站在原地等着身后的汪达。
做自己认为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时雨,你说的另一半提供情绪价值,”汪达追上李时雨,指向李时雨后又指着自己,“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帮我的吗?”
嗯?
李时雨不知道汪达的思维从哪里跳到哪里。
他给汪达脑门来了一记手刀。
“嗷!”
因为背包太重,汪达向后踉跄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搓着额头,眼含泪花,他不明白李时雨为什么给他来一下:“难道不是吗?”
“另一半,是伴侣。当然,朋友也可以。但是要一起经历人生我说的是。”
李时雨的说话逻辑不再清晰,口不择言,思维被汪达打乱。
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们没有一起经历吗。从小时候开始就一起玩,现在也一起冒险,未来不出意外也会一直冒险。这算吧。”
汪达还是不明白。
李时雨恨不得在他头上来个“爆栗”,可这样只会让汪达本不聪明的脑子变得更傻。
李时雨咬牙切齿:“汪达,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
“东方人比西方人更感性。”
李时雨走了过来,对着汪达的额头又来了一记手刀,力道小了很多。
先前是警告,这次是提示。
“当然,这样不过脑子的话别对着其他人说,你简直太没情感了。”
汪达的脑子将李时雨说的话转换成他听得懂的意思:“你说我冷血无情?”
“不是冷血无情,恰恰是太热情。”
太热情?
不聪明的汪达不明白为什么太热情会被李时雨说没感情,不应该是感情丰沛吗。
李时雨叹口气,拉着汪达继续向前走:“打住,汪达,我不管你现在在思考什么,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这种话以后只能对我说,你对其他人说别人会讨厌你。”
“可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说这样的话……”汪达诚实。
既然李时雨说自己这样是不对的,那就算不对的吧。
相信李时雨总是没错的。
“如果到时候我在你身边我会提醒你的。”
李时雨捏捏眉头,似乎真的对此很苦恼。
两人离茅草屋越来越近,看见其外依次拴住的马匹与交流的行人,根据马鞍缰绳与人们身上的服饰判断,李时雨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这里就是盛国,汪达。”他对汪达说出结论。
汪达不敢置信,短时间内从东方的海拉尔飞地到西方大陆最边缘的魔族领地暗沼,再然后又回到了东方最中心的盛国。
不知不觉将心里话说出来:“汪达的神奇冒险。”
李时雨不管汪达的自言自语。
难怪会有熟悉的味道,原来那股木质化草木的味道是东方盛国才会有的竹子,刚才没看见大概是被其他树木遮挡没发现。
也只是自己在盛国南方故乡才会有的味道。
李时雨更加确信,这个时空里出现的一切都会与他有关。
就是不知道离开的方法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对了,时雨,你自认为刺激的事情是什么!”汪达想起自己先前提到的话题,忙不迭追问李时雨,他迫切想听见李时雨的想法。
是什么呢,会是和自己一起冒险吗,或者不久前和勇者决斗的事情?
他在心里列举李时雨想法的可能性。
但是,汪达不是李时雨,他无法正确判断李时雨内心的想法。
李时雨嘴巴张了张,目光看向不远处茅草屋前并排站着的一个东方人小孩和一个熊猫兽人。
他的双眼失焦。
“我想,我觉得刺激的事情是,长命百岁……吧……”
啊,这算刺激的事情吗。
汪达使用自己不聪明的脑袋旋转。
也许此前李时雨经历濒死,好不容易恢复,才经历死里逃生的生死时刻,冒险本就是刀尖舔血的生活,这么一想李时雨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他恍然大悟地握拳垂手,把沉浸在情感中的李时雨吓一跳。
汪达对李时雨比个大拇指:“我理解,时雨,这真的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