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拖着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踏入广州总督府。他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色,尚未从与葡军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以及林瓜四逃脱的深深懊恼中挣脱出来。每一步前行,都好似承载着千钧重担,那是心头巨石压迫下的艰难挪动,满心的憋屈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层层淹没。
刚一见到总督岑春煊,他便强撑着精神,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枝末节,事无巨细地详尽汇报,每一个字都好似在牙缝中艰难挤出,期望能从总督那威严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理解的曙光,期盼总督能洞悉其中错综复杂的局势。
怎料,总督岑春煊听闻之后,脸色刹那间阴沉得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夜空,浓郁的怒容瞬间布满整张脸庞。他猛地瞪大双眼,大声呵斥道:“李准!瞧瞧你干的这等好事!区区一个葡军少校,仅仅带着三条微不足道的小兵舰,竟把你吓得魂飞魄散?”
李准风想解释:“我……”
岑春煊打断说:“你,你身为我广东巡防营的统巡,肩扛着守护一方百姓安宁的千斤重担,怎可如此怯懦无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让那匪首林瓜四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你可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这无疑是放虎归山啊!那林瓜四一旦逃脱,必然会卷土重来,届时定会再次荼毒百姓,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岑春煊越说越是激动,在房间里急速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似带着无尽的愤怒与焦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疑虑与猜忌,那目光仿佛要将李准看穿:“有时候,我内心真的不禁犯嘀咕,你是不是和那林匪暗中勾结,蓄意放跑他的?当然,我也知晓你没这般胆量,但这次的失误实在是严重至极!我早就跟你交代得明明白白,我要的是匪首林瓜四,必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倘若见不到林瓜四的项上人头,我绝对不会轻饶于你。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应当清楚违抗军令、办事不力将会面临怎样的惩处!” 总督的怒吼声如滚滚惊雷在房间内轰然回响,每一个字都好似沉重的榔头,狠狠地敲击在李准的心上,砸得他的内心深处满是自责与不安,仿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李准压根儿没想到,总督的责骂竟会这般狂风暴雨般猛烈,那如倾盆而下的斥责声,一句接着一句地狠狠砸落在他的心头,让他满肚子的委屈瞬间沸腾起来。他暗自思忖,即便未能擒获匪首林瓜四,可此次行动毕竟歼灭了林匪的大半主力,这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功吧。自己在这场惨烈的剿匪之战中,日夜操劳、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想到此处,他的胸膛中好似有一团熊熊烈火在剧烈燃烧,愤怒与不甘如同汹涌的岩浆在胸腔内翻涌奔腾。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提高了声调,情绪激动地说道:“大帅,我李准对朝廷的忠心可昭日月,怎会与那林瓜四有任何勾结?此次剿匪之战,我和麾下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浴血奋战、舍生忘死?虽未将那匪首擒获,但也给予了林匪沉重打击,重创其主力,这难道就不算功绩吗?大帅,您为何只盯着那未曾达成的结果,而忽视了我们在战场上的拼死付出呢?”
岑春煊一听此言,更是怒发冲冠,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用力一拍身前的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哼!你还敢在此处与我顶嘴?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结果,是林瓜四的脑袋!你那些所谓的苦劳,能抵得过百姓即将遭受的再次浩劫吗?能挽回因你失误而造成的局面吗?”
李准紧咬着嘴唇,嘴唇都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竭尽全力抑制住内心那如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悲愤。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恳切与祈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对总督说道:“大帅,我李准自始至终都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但凡经我之手承接的任务,哪怕是要我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我也定会竭尽全力去完成,您大可放心。那林瓜四恶贼,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发誓,总有一天会将他缉拿归案,带回来向您复命。”
岑春煊不耐烦说:“我不听这些花言巧语。”
李准沉痛说:“大帅啊,这三年来,我为了广东厘金那 400 万巨款的征收之事,始终坚守在岗位上,未曾有过一丝懈怠。古往今来,忠孝难以两全,我未能遵循丁忧之礼回乡为父亲守灵尽孝,反而夺情视事,一心扑在国家之事上。这三年的每一个漫漫长夜,对我而言都是痛苦的煎熬。每当我躺在床上,合上双眼,父亲的音容笑貌便如同电影画面般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常常在梦中与父亲重逢,在那虚幻的梦境里,我依旧是那个在父亲膝下承欢的孩童,可每当清晨梦醒,我才惊觉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蚀骨的孤独紧紧缠绕着我。我每次从梦中醒来,泪水早已将枕巾浸湿,那种刻骨铭心的心痛和无尽的思念,就像一把钝了的锈刀,一下又一下地缓慢割扯着我的心啊。”
岑春煊静静地伫立在原地,默默地听着李准的哭诉,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难过与不忍。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地说道:“李准啊,你歼灭林瓜四大部有生力量的功绩,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你对父亲的这片深沉孝心,我又何尝不能理解呢?为人子女,谁不想在父母离世之际守在身旁尽孝呢?只是,当下这局势实在是错综复杂、危机四伏,你也深知林瓜四一日不除,便如同死灰随时可能复燃,广东就一日不得安宁。
李准坚定表态:“大帅,我李准若不能剿灭林匪,甘愿辞职。”
岑春煊继续说:“你既然已经咬牙坚持了三年,不妨就再坚持一下吧。等将林瓜四成功捉拿归案后,我定会给你批假,而且假期还会多给你一些时日,让你能安心地处理父亲的后事,好好尽一尽你这份迟到的孝心。你此刻就先回去继续办事吧,莫要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了你的工作。” 总督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温和与关切,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李准的肩膀,那一下下的拍打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试图传递给李准一丝慰藉与鼓励。
那么,李准愿意听总督的话,继续剿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