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看到了与期待截然不同的场景，满心失望。不会吧，肯定是我看错了。这不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相伴多年，还曾说特别想见消失了五年的我的闺蜜吗？所以，肯定是我看错了。
“好久不见啊，雯熙。”
“啊……是啊！真的好久没见了！”李雯熙脸上露出了略显苦涩的笑容。还是记忆中那个模样，一点都没变。你一点都没改变啊。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氛围，却让林晓英的心情愈发沉重。不行，要是不想暴露自己这些年的憔悴潦倒，就得努力挤出笑容。林晓英也强颜欢笑地跟其他同学一一打招呼。
“大家都过得怎么样啊？”
“我们就那样呗，倒是晓英你，看着很精神啊！”
“就你这状态，在咱们当中混得最好了吧？”
还好，看起来没被发现。久别重逢的朋友们没察觉到林晓英这五年的经历。不过，她却被一个朋友的玩笑话刺了一下。
“话说，雯熙也不打算出聚餐费，咱们直接找她要得了！”
这话在林晓英心里投下了一道长长的自卑阴影。一听到要自己出聚餐费，她下意识就有了反应。虽说这笔钱对现在的她来说算不上负担，但现实和内心还是那么不协调。
“啊？雯熙？不会吧。”
林晓英强颜欢笑，只希望没人察觉到她刚才的慌乱。难道李雯熙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李雯熙马上用开玩笑的语气接话。
“没有啦，今天说好了我来付，回头你请我吃顿饭就行，我还挺想去咱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呢。”
麻辣烫，是在咱们一起上过的补习班前面那家吧？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还在就好了。
“话说你看起来过得挺好啊？早该联系我嘛，害我白担心一场。”
“嗯……就那样吧。”
面对李雯熙再次确认的问题，林晓英还是没能坦诚回答。就算是曾经很要好的朋友，可这五年各自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这中间的隔阂怎么可能轻易消除。
“好吧，那行，赶紧坐吧。”
幸好李雯熙没再追问。大家都落座后，林晓英发现孙宇不在。那个曾经和她约定交往的少年不在。这个事实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既庆幸又有些失落，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接着，大家开始喝酒。欢声笑语、久别重逢的朋友们互相敬酒的声音、轻松的回忆往事，时间就这么流逝着，该来的还是来了。
“晓英，你最近在做什么呀？”
一个同学问道。她叫什么来着，是秀珍，还是瑞珍？这话题一打开，大家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袭来。
“现在稳定下来了吗？”
“有人说看到你辛苦地打零工，看来是谣言吧？”
“说雯熙那时候还跑去你那儿找你呢，结果没见到。”
大家都知道林晓英的事，之前可能一直都在察言观色，憋着想说的话。她们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男生们虽然没开口，但也差不多，都停下了自己的话题，竖起耳朵听着。林晓英家遭遇的不幸，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该怎么回答呢？一时语塞，她不自觉地咬着嘴里的嫩肉。这时，一个男同学站出来解围。
“看样子现在过得不错啊！瞧她这穿着，说实话，跟雯熙比也不逊色，说不定还更时髦呢。”
林晓英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不过是用光鲜的外表掩盖一团糟的现实罢了。心里思绪万千，但她还是说不出自己的真实处境。
“不是那样的。”
“哦？那是A货？做得还挺像的。”
面对另一个朋友带着调侃的插话，林晓英点了点头。她根本没时间去琢磨这话里复杂的情绪。算了，就算是嘲笑也无所谓。毕竟就算身上穿的是假货，可跟自己的现实状况确实不相符。
要不稍微透露一点？说不定把现实说出来，心里能好受些。
“……我还在还债呢。”
这话一出口，朋友们的表情都变了。有的面露尴尬，有的满是同情，还有的似乎在偷笑。但坐在对面的李雯熙，她的表情最难捉摸。一开始像是难过又有些惊讶，一会儿又像是松了口气，各种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只留下一脸茫然。这些变化很快就被刻意的笑容掩盖了，但林晓英都看在眼里。是不是不该说出来啊？或许需要聊点轻松的话题。
“最近我开始画画了。”
“哇！画画？”
“是啊，晓英以前画画就很好。”
“没错，以前学习太好，这方面的才华都被埋没了。”
果然，这个话题好多了。大家都把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抛到了脑后，专注于新的话题。对，这样就好。消失五年后再次出现的老朋友，没必要大谈自己的不幸。
“所以，你现在打算当画家啦？”
李雯熙轻松的提问却刺痛了林晓英的心。她知道李雯熙没有恶意，大概是习惯了想要什么就能拥有的生活吧。林晓英强忍着心里涌起的不适。
“不是啦，也没那么正式。”
当画家，想都不敢想。自己现在的现实是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看家。或许是在这看似安稳的生活里变得懒散了，也没再去找别的工作，但自己还没天真到做不切实际的梦。对现在的林晓英来说，画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方式罢了。
“大家都大学毕业了吧？”
大部分同学都上了大学。这五年过去，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肯定和自己不一样，和一团糟的自己不一样。林晓英既好奇他们的近况，又有些害怕知道。
“我和雯熙毕业了，她还在考研，好多男生在考公。”
“这样啊。”
没想到大部分同学还在考研考公状态中。之后大家各自分享着自己的事，但林晓英却听不进去，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听到“大学”这个词，她只想起一件事。曾经和那个青涩少年的约定。
——孙宇，等上了大学咱们就一起吧。
可后来，她无奈地违背了这个约定。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呢？压抑已久的思念，终于让她问出了口。
“……孙宇过得怎么样？”
突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就像面对一个不想打开的旧盒子。有些人甚至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揭开过去伤疤的林晓英。
“啊，他……马上就到了，你直接问他吧。”
话题就这么结束了，沉重的沉默笼罩着。只有店里播放的爵士音乐，轻快的旋律静静地填补着这片空白。
“来，干杯！”
“干杯！”
有人喊了一声，大家纷纷响应，举起酒杯。话题也像逃离林晓英的过去一样，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有人说起曾经喜欢的数学老师，还有研学旅行时科学老师假发被吹跑的事，以及有人在操场上写脏话被抓的糗事。林晓英独自默默看着他们。
“晓英。”
李雯熙轻声叫她。表情有些凝重，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是紧张吗？林晓英还从中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期待。
“嗯？”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李雯熙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就像一个巨大的秘密即将揭晓。就在林晓英既不想听又充满好奇的时候，有人大喊了一声。
“啊，孙宇来了。”
李雯熙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就像戴上了一副厚厚的面具。嘴角微微上扬，甚至有点挑衅的意味。林晓英还没从李雯熙突然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她就朝门口跑去。
“孙宇！”
“哎呀！我们雯熙美女今天这么娇羞啊。”
两人挽着胳膊，看起来还挺般配。他们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反而更凸显了他们的幸福。周围的空气却愈发冰冷，大家的眼中都露出了惊讶。
“不好意思，来晚了……”
孙宇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角落里的林晓英身上。话没说完，他的嘴就僵住了。像被冻住了一样，半晌才艰难地说出一个名字。
“……阿英？”
林晓英的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他瞪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和以前一模一样，那纯净温暖的声音也没变。他怎么一点都没变呢？林晓英强忍着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悲伤，挤出一丝笑容。
“是我啊。”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真的，这是最糟糕的重逢了。
“……好久不见，孙宇，你和雯熙在谈恋爱吗？”
得尽量表现得淡定。他们在一起又不是什么错事。
“啊……对。”
孙宇的回答像一声叹息。不行，我五年前就和你断了联系，现在你的恋人是雯熙。
“挺好的，恭喜啊。”
笑一笑，知道吗？把一切都掩盖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
看着孙宇艰难地挤出笑容，林晓英心里难受极了。这些年的不幸让她疲惫不堪，现在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只觉得那些无法摆脱的痛苦又朝自己袭来。现在已经不是曾经一起欢笑、一起畅谈的时光了。她身上还背负着巨额债务，甚至还在依赖一个偶然遇到的人的特殊照顾。总有一天，她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别站着了，赶紧坐吧！”
有人不识趣地喊道。还好，这尴尬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大家都回到了座位上。只剩下高中时总是形影不离的三个人，气氛有些尴尬。他们在最角落的桌子边坐下。就像五年前一样，但又和那时截然不同。
“你看起来不错，现在好点了吗？”
在沉重的氛围中，孙宇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他大概也是硬着头皮说的。林晓英尴尬地笑了笑。
“还没完全好……不过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你突然消失，我很担心。”
是啊，在她失去所有家人，得知要背负所有债务的那天，她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与其说是对未来的恐惧，更多的是因为这种处境的羞耻。就这样，五年过去了。
“……你至少打个电话啊。”
孙宇的喃喃自语里，包含着许多情绪。有遗憾，有郁闷，还有深深的留恋。但林晓英知道不能这样，于是故意提高声音，装作轻松地说。
“喂，孙宇，当着女朋友的面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现在他身边有雯熙。这就是现实。而且林晓英也不想把别人拖进自己的不幸中。一旦有所期待，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她也清楚，要是依赖的人厌倦离开，自己可能就会彻底倒下。所以，现在她只能一个人面对。
“孙宇，你这么说我没关系，高中的时候我们三个不也总是在一起嘛。”
幸好，李雯熙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甚至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就在林晓英松了口气的时候，托着下巴坐着的李雯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那时候我总感觉自己夹在你们俩中间，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林晓英从李雯熙的语气里，隐隐感觉到一丝尖锐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