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林晓英轻轻吸了口气，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她也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说啥，心里好像有好些事儿，可都碎成了一片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根本没法一句话讲清楚。
“我也不知道该咋解释，求你了，就把这奖给取消了吧。就算这次评审没啥问题，可我…… 我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没错，就这么着了。想要平息现在这乱麻一样的状况，没别的招儿。
然而，“…… 我不干。” 杨帆果断地拒绝了她，哪怕这是她苦苦的请求。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晓英咬着嘴唇，心里直犯嘀咕，咋就偏偏现在出这种从来没遇见过的事儿呢？
“为啥呀？”
“因为贝拉美丽与护理公司需要晓英你这次的设计，就这么简单一事儿。” 他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得嘞，看来杨帆也不是压根儿不会说谎，刚刚那一脸真诚，感情都快溢出来了。
“不可能吧？”
“不，我跟你明说了，我们公司铁定按计划，把这次设计大赛的获奖作品当成今年的当季产品推出，没商量，不会改。”
杨帆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松口，嘿，没想到他还这么死脑筋。
林晓英有点犯难，还没等她张嘴，杨帆就接着往下说了。
“这决定可不是因为这是晓英你的设计。”
哈哈，这哄鬼呢吧，当她是三岁小孩啊？
“…… 别在这儿不讲理地死犟了。”
“晓英，你才是，别犯这莫名其妙的轴劲儿了。”
“……”
“……”
“呼…… 真是没法沟通了。” 杨帆的眉心拧成了个疙瘩，得，看来他终于是不耐烦了。
林晓英心里想，这家伙咋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咋就不体谅体谅她呢。
她正打算长叹一口气，杨帆却软下声来安抚她。
“你现在估计脑子乱，先睡一觉，睡醒了再琢磨琢磨。”
哈哈，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见了他好些新模样。
杨帆，等会儿，他咋就把她往卧室带呢？
“…… 一起睡？”
“不然你还指望各睡各的呀？”
“咱俩…… 刚刚不还吵得不可开交嘛？”
“吵架归吵架，睡觉归睡觉。”
…… 这人还真能掰扯。林晓英站在门口不肯挪窝，杨帆就拿双哀伤的眼睛瞅着她。
“今儿我就想让晓英你在我身边待着。”
“……” 别整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到底谁才是现在更闹心的人啊？
“要是晓英你想自个儿待会儿…… 我也不勉强。”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倒是先松开她的手腕啊。哎呀，没辙。
“…… 不，一起睡吧。”
林晓英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推开他，转身往卧室走去，穿上了睡衣。
“工作归工作。”
林晓英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嘟囔着，但在他温暖的体温跟前儿，她这心呐，还是慢慢软了下来。
***
林晓英梦到家人了，真的是好些年没见着了。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做梦，哎，多可惜啊，要是能就这么沉浸在这一刻，哪怕就一小会儿，感受感受幸福，那该多好。
可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强忍着那一股脑儿往上涌的悲伤，挨着正在削苹果的妈妈躺下。
“咱闺女，可真厉害啊。”
“啥呀？”
“设计大赛拿了特等奖呢！那当季产品啥时候出啊？”
林晓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是啊，她以前做梦都想跟家人唠唠这些事儿，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满心的愧疚。
“不是这样的，妈，我这奖来得不正当。妈，对不起，我可能也没那么厉害。”
“哇！咱闺女做到啦！我得买个十件八件的，送给身边的人瞧瞧！”
“不是这样的，爸。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吃个苹果呗。不然咋整呢？”
“爸就觉着咱闺女又好看又宝贝。” 果然是在做梦啊，爸爸这人，感情深，可从不轻易表露出来。
也只有在这不是现实的梦里，她才能听到自己一直想听的话，看到心心念念的模样。咋今儿就梦到这些了呢？
啊…… 大概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现在身边这人，就跟虚幻的家人似的。
啥是真，啥是假呢？相互惦记的人就是家人，是这样吗？要是爸妈还在身边，以前的她可能会这么想。
可现在呢，她跟一个长得超帅又特有钱的男人住一块儿，虽说不是处对象，就权当是给他当个助眠的抱枕，这关系，说起来还挺绕的。
他对她确实挺好，就像雇主给的福利似的。可她咋也想不明白，为啥这份好里头，还夹着像被偷拍一样的秘密呢。
……
咦？妈呢？上哪儿去了？爸呢？咋突然没影了？是发现这是梦所以走了吗？又是她哪儿做得不对了？对，是她错了！她答应了跟朋友头一回出去喝酒，就没兑现跟爸妈一起看演出、吃饭的约定，还说让他们先去，她随后就到，结果扭头就溜了。
要是当时没跑，现在一家人说不定还整整齐齐在一块儿呢。她一直都想跟他们说，对不起，好想你们，我爱你们，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 ——
“晓英！”
也不知道啥时候，那期待了好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了。
是谁呢？她不知道…… 她就是，就是心里头太苦了。
“啊！咳咳…… 呜呜。”
“想哭就哭出来吧，好歹喘口气儿啊，求你了！” 有力的胳膊像摇篮似的把她的身子圈住，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紧紧地，可使劲儿了。
这感觉一下子把林晓英拽回了现实。
“杨…… 杨帆？” 对，这是她的雇主，一直对她温柔体贴的人……
“是我，我在这儿呢。”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的脸慢慢清楚起来。
那是啥表情啊？就跟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不就做了个梦嘛，虽说难受得要命，可说到底也没啥实际的事儿，别这么惊慌失措的呀。
她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嗓子眼儿就跟被堵住了似的，啥也说不出来。
身子也跟被水浸了的棉花似的，沉得抬都抬不起来。
对不起啊，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啪”，好不容易抬起的手轻轻搭在杨帆的脸上，林晓英猛地吃了一惊。
他的脸看着就僵，摸上去更是硬得吓人。
耷拉着的眼睛里全是难过，可就是哭不出来。
没事儿的，偶尔也可以不用这么坚强，露出点脆弱也没啥。
这人啊，总是跟人保持着距离。
“你…… 到底做了啥噩梦啊？你身子突然变得冰凉，还硬邦邦的，可把我吓坏了……” 难不成是她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眼睛里那害怕失去亲近人的恐惧，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么一想，杨帆好像说过他妈妈走得早。
别担心，她跟他保证，不会扔下还没准备好的他自个儿走掉。
她太知道那种孤单的滋味儿了。
“…… 是因为我吗？果然还是我哪儿没做好吗？”
“不，是我错了。” 杨帆的怀抱还是那么暖和。
刚刚那逞强的念头，其实就是自己骗自己，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她根本没地儿可去。
这怀抱太温暖了，让她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之前都是自己硬撑着，好像自个儿是那个给予关怀的人。
现在她说实话，别把她一个人丢下，她会好好的……
“我去跟夏胜荷经理说。”
“不，我来安排，晓英你就安安心心地待着就行。”
“不行，这是我的事儿，我得自己解决。”
林晓英拿定了主意，她心里明白，现在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不能再给这人添堵，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往后缩。
“杨帆你就看着我就行。”
“…… 看着你？” 这是对哪句话有反应了？刚刚还急得不行的杨帆，眼神稍微平和了点儿。
“嗯，这样就成，求你了…… 知道不？”
“知道了，要是觉着累了，一定跟我说啊。”
“行。” 温暖的体温让她心里踏实。当她靠在他胸口，意识慢慢往黑暗里沉的时候，她感觉到脸碰到了枕头。
“现在好好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轻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啥东西轻轻碰了下她的头发，又离开了。
杨帆盯着林晓英熟睡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到底做了啥噩梦呢？他心里好奇得很，可又不敢问，就怕跟自己有关。
这事儿说起来可真逗，他还以为自己早习惯被人讨厌了呢，可一想到晓英会埋怨他，他就受不了。
“激灵”，刚刚发生的事儿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怀里的她突然身子一僵，脸没了血色，体温也慢慢变凉，这可把他吓得不轻。
他妈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会儿他连碰都不敢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现在，死亡的感觉在他想象里变得越发真实。
“糟透了…… 都怪我这死脑筋，瞎坚持。” 他不该用那些话折腾她。要是她对设计大赛获奖的怀疑只是场误会，那又咋样呢？既然她自个儿不想要这奖，就该顺着她的意思，不管她的设计有多出彩。
就算当时没别的法子治治肖凌峰那嚣张劲儿，也不该…… 承认吧，是他那点儿小心眼儿的竞争心把晓英给逼成这样的。
不知不觉，他都把她当成自个儿的了，这种想法让这个善良的姑娘遭了罪。
“我以后不会再由着自己性子来了，我会好好疼惜你…… 只求你能留在我身边，我求求你了。” 杨帆握着晓英的手指头，弯下身子祈祷，认认真真地发了个誓。
慢慢地，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散开。“还好。” 杨帆松了口气，轻轻给晓英理了理有点乱的衣服。
今儿他啥别的心思都没有，哪怕看到她白白的肚子露出来点儿，裹着胸脯的胸罩肩带偶尔冒个头，他心里就只盼着她能不难受，安安稳稳地睡。他把被子往上拉，拉到她下巴那儿，轻轻拍了拍，这时候，窗外已经开始慢慢亮起来了。
平常这时候，他该去运动了。但今儿他不打算离开床边，他要等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再睁开，跟没事儿人似的跟他打招呼。
—— 杨帆你就看着我就行。
他会的，他真的发誓。这时候，赵松鹤老师的话突然在他脑袋里冒了出来。
—— 少爷的职责，就是在那样的时刻到来之前，成为她能依靠的地方。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这话啥意思了。一直以来，他盼着晓英的啥都只跟他有关，她的依靠、她的真心、她最亲的朋友，甚至更多。所以他啥都想替她解决，就盼着她能只待在他手心里头作为报答。
但这么做不对啊。当她在外面遭了罪，碰了壁，他应该是她啥时候都能回来依靠的港湾。是他那点没出息的贪心把她逼到这份儿上的。
杨帆终于认了这个理儿，虽说他可能还会忘，但就因为太喜欢她，太宝贝她，他得把这事儿死死地记在脑袋里，刻在心里头。
他就盼着林晓英能幸福，不管用啥法子……
“现在好好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杨帆轻轻在晓英的发梢上吻了一下。
天亮了，杨帆去公司了。他好几次不放心地瞅瞅林晓英，磨磨蹭蹭的，最后简直是被她像赶小鸡似的给催走了。
林晓英自个儿待了几个小时，眼瞅着快到午饭时间了，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机。
“啊！林设计师！昨天还顺利不？” 还是跟头一回见面似的，热热闹闹地打招呼。也不知道为啥，林晓英心里头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她这通电话，可不是要讲啥好事儿。
“嗯，夏经理。”
“我该先给你发个确认短信的，结果今儿一整天都在弄报告，弄完都九点多了。”
“哎呀，这么弄下去，身体可吃不消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着，紧接着，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现在该说正事儿了。
“夏胜荷经理，我有事儿跟您说。”
“有啥事儿，别客气，直说。”
直说…… 唉，怕是没那么容易啊…… 但咋着也得试试，她一闭眼，一咬牙，鼓起了勇气。
“请把我的特等奖取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