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风车歌舞厅，名声显赫，位列六大剧院之一。
其总导演尤格·马洛伊内，乃是公演界响当当的人物，其麾下团队的实力，更是有口皆碑。
然而歌舞升平的背后，这玫瑰风车终究脱不开风月场所的本质。
演员们的衣着暴露，舞姿歌声，也颇为撩人。
虽说没有公然挂牌提供皮肉生意，但店里的姑娘们私下与客人达成交易，却是屡见不鲜。
因此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倒也合情合理。
艾拉对此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这规矩竟连大赛的开幕式也一概适用。
“太过分了！”
听完弗兰克的解释，艾拉气得跳脚。
她好歹也是个副团长，竟然被拒之门外，而且仅仅是因为她年纪太小！
“谁又能想到，堂堂一个马戏团，会让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当副团长呢？”弗兰克耸了耸肩。
“谁又能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黑心的团长！”艾拉反唇相讥。
弗兰克闻言，不禁低笑了几声。
艾拉只觉得他这笑声，今日格外刺耳。
这一个月来，是谁辛辛苦苦地训练？
好不容易培育的果树，却让别人摘了桃子，这种感觉，怎能不让她恼火？
玫瑰风车引以为傲的群舞——康康舞，她可是很想见识一下的……
想到这里，艾拉心中更是郁闷。
本就担心十六岁的副团长会让人看轻，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年龄报大三岁。
可是，现在玫瑰风车的人都已经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样貌了，再改也来不及了。
真是气人！太气人了！
艾拉兀自愤愤不平地抱怨了许久，却也明白，这并非弗兰克的错，剧院的规矩如此，又能如何？
相比之下，玛雅显得平静许多。
“没办法了。”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失望的痕迹。
然而，这只是表面罢了。
事实上，玛雅心中也颇为遗憾。
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往只有弗兰克才能察觉。
但从今天起，又多了一个人。
艾拉的眼力十分敏锐，其观察力之强，远超常人。
就连三胞胎练习时耍的小聪明，三人轮流活动身体，都被她一眼看穿。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她如今也能从玛雅那看似无波的脸上，读出些许情绪。
也正因如此，她今日才对玛雅更加看不顺眼。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每当玛雅提起弗兰克时，眼中都带着敬佩、憧憬和亲近。
这个傻姑娘，根本不了解弗兰克的真面目，就因为他一点点的施舍，就误以为自己理解他。
这是艾拉对玛雅的第一印象，如今也依然如此。
不过，刚刚看到玛雅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艾拉心中还是有些惊讶。
与凡事都充满干劲的自己不同，玛雅总是显得无动于衷。
艾拉本以为她对马戏大赛也兴趣缺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期待开幕式。
真是出乎意料。
看着玛雅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速写本，艾拉能感受到她心中的遗憾。
“既然我们俩都不能去，那明天就是你和爵士单独去了？”艾拉瞥了一眼尤拉克妮。
“是啊。”弗兰克答道。
艾拉又将目光转向尤拉克妮，她此刻正在帮斯文组装骨架。
明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尤拉克妮却面不改色，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还对弗兰克那般紧张兮兮的吗？
难道终于清醒过来了？
就在这时，他们的赞助人，艾娜伊丝·贝格森，在保镖的陪同下从楼上走了下来。
远处看到她那标志性的绿色头发，弗兰克心中暗叫不好。
历史悠久的花园，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
尤拉克妮第一天就说过，这里的花大多价值不菲。
他们造成的损失，都得由贝格森商会承担。
光是修复花园，就得花费一大笔钱。
平时就为了预算问题对他唠叨个不停的艾娜伊丝，这次还不得把他数落个狗血淋头？
她那尖锐的声音，仿佛已经在他耳边响起。
“团长。”
“爵士。”
弗兰克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然而，艾娜伊丝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并非责备。
“我听到了一些动静，没事吧？”
语气中，分明带着关切。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环顾四周。
“团员们都没受伤吧？”
“没有，大家都平安无事。”弗兰克回答。
“那就好。”
一旁的艾拉也察觉到了异样。
她知道贝格森爵士对弗兰克有意，但这种温柔的态度实在不像她。
平时，她都是用那种尖酸刻薄的方式来表达关心的。
这些人今天是怎么了？
尤拉克妮姐姐也怪怪的，爵士也是。
都说人要是突然改变，就快要死了。
艾拉感觉，艾娜伊丝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不会吧……
此刻，只有尤拉克妮能理解艾娜伊丝的心思。
她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正被胜利的喜悦填满。
明天，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我不会插手。
好好道别吧。
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艾娜伊丝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去剧院的事情，办妥了吗？”
“嗯，我们团里有两个成员还没成年，不能进去。所以明天就只有我和爵士您两个人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啊……真好。”
两人一边商量着明天的安排，一边走向花园的另一边。
尤拉克妮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随后转头对艾拉说道：
“你明天打算怎么办？待在旅馆里吗？”
“不，我想去广场上看看其他的表演。”
尤拉克妮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因为她知道，艾拉露出这种狡黠的笑容时，心里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是想偷偷溜进去吧？”
“没错。这几个星期，我和玫瑰风车的工作人员混熟了。”
“什么时候的事？”
“平时偷偷溜出去玩的时候认识的。只要我开口，他们就会让我从后门进去。虽然不能坐在特等席，但也总比什么都看不到强。”
“你一个人去吗？”
“如果我说可以带一个人，应该也行。尤拉克妮姐姐，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我就不去了。我问这个，是因为……”
“啊！那还是我自己去吧！不用照顾别人，也挺好的！”
艾拉故意提高了音量。
玛雅手中拨弄着速写本的动作停了下来。
***
鲁兹的警察们，今天一整天都神经紧绷地巡逻着街道。
今天是马戏大赛的开幕式。
在节日的准备期间，就已经发生了不少骚乱，让整个城市都焦头烂额。
他们担心，在节日当天，现场会乱成什么样子。
为了应对突发情况，骑警队的骑兵们全部待命。
当太阳刚刚落到西边建筑的屋顶后，第一枚烟花腾空而起。
城市的街灯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歌舞厅的后门打开，几十名乐师开始游行。
乐师们都穿着鲜艳的制服，为了呼应“玫瑰”这个名字，红色是主色调。
在鼓手的敲击下，小号、长号等铜管乐器吹奏起来。
人群随着音乐的节奏拍手、跺脚。
然而，真正的欢呼，是从接下来开始的。
着名的玫瑰风车舞女们出场了。
她们穿着暴露的服装，香肩和锁骨都裸露在外。
修长的双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引得众人目不转睛。
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她们都是万里挑一的。
舞女们热情奔放地舞动着。
她们每扭动一下身体，裙摆就随之飞扬，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舞女们所在的舞台，装有轮子，由马匹拉着前进。
这是鲁兹骑警队鼎力相助的结果。
即便身处喧闹的环境中，马匹们依然保持着镇定。
严格来说，骑警队并非市政，而是军队所属。
这些马匹都经过特殊训练，即使在炮火连天中，也不会惊慌失措。
歌舞厅的游行队伍从玫瑰风车后门出发，穿过广场，绕过市政厅，最后回到玫瑰风车正门，这才结束。
第二枚烟花升空，广场中央舞台上的管弦乐队开始演奏。
与此同时，人们潮水般涌入广场。
节日正式开始后，警察们的紧张情绪逐渐缓和下来。
与之前的担忧不同，节日进行得井然有序。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安静。
此刻，玫瑰风车歌舞厅门前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大小小的烟花在各处升起，欢笑声此起彼伏。
歌舞厅周围街道上的帐篷里，没有参加大赛的杂耍艺人正在表演。
之前一直是警察们重点关注对象的他们，竟然出奇地安分守己，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一个高跷小丑，给围观的孩子们分发气球，从骑警队的头顶走过。
一个杂耍艺人，熟练地引导观众，为巡逻的警察让开一条道路。
一个曾经数次被关进拘留所，如今已经和警察们混熟了的壮汉，朝一位女警官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女警官笑了笑，也用玩笑回应了他。
周围的观众报以掌声和笑声。
骑警队的副官萨沃，这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渴望的是人们的惊叹、欢呼、赞美和掌声。
所以，他们不会做出任何危及他人、惹人生气或令人不快的事情。
也许在台下他们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但在台上，他们都是专业的演员。
“愿马戏之光永存。”
如果被神父听到，肯定会被训斥吧。
不过，管他呢，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尽情狂欢吧。
萨沃这样想着，策马前进。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朵玫瑰，恰好落在他的坐骑的鬃毛上。
一个穿着妖精服装的杂耍艺人，正轻盈地在帐篷顶上跳跃，朝他眨了眨眼。
当他绕着歌舞厅巡逻一圈回来时，看到正门前停着一长串马车。
大多数马车上都印着贵族家族或企业的纹章。
他们是马戏大赛的赞助商。
其中有很多他闻所未闻的外国贵族，但也有一些夏洛蒂亚国内的名人。
一辆马车刚刚在歌舞厅前停下。
“是贝格森商会的纹章。”
“准确地说，应该是贝格森家族的纹章。下面没有‘始于1844’的字样。”
五个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一个绿色头发，身材瘦削的女人，正是艾娜伊丝·贝格森爵士。
她身后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保镖，两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像是马戏团的团员。
以及站在她们旁边，穿着黑色礼服的金发男子。
他，就是传闻中的弗兰克·艾德斯坦。
也是萨沃今天的目标。
他手中的警棍，不禁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