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的坦白，让弗兰克·艾德斯坦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动弹。
她知道什么？
知道她失去的记忆？
还是知道她失去了记忆这件事本身？
就在他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艾拉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我的记忆是错误的……”
弗兰克·艾德斯坦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也对。
如果她的记忆是完整的，那么她这段时间对自己表现出的亲昵就无法解释了。
她根本没有理由假装失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是……啊。”
艾拉突然开始瑟瑟发抖。
人的情绪如果从极度兴奋骤然跌落，身体就会像发了高烧一样，开始抽搐。
这是因为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快速切换，原本收缩的毛孔和毛细血管扩张，导致体温迅速下降。
虽然现在是八月底，但这里毕竟是大陆北部的城市。
气候和夏洛蒂亚的深秋差不多。
弗兰克·艾德斯坦走到艾拉身边，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她。
艾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突如其来的靠近。
但当她的身体触碰到弗兰克·艾德斯坦时，戒备瞬间瓦解。
披风里的温暖，渐渐抚平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脸埋进弗兰克·艾德斯坦的怀里。
好温暖。
他平静的心跳声，让她感到安心。
真不可思议。
这个人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慌乱。
他的心跳总是那么平稳。
她轻轻地嗅了嗅。
弗兰克·艾德斯坦衬衫上淡淡的男人特有味道，刺激着她的嗅觉。
她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她喜欢这一点。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像一座山一样，坚定地站在那里。
让她可以随时依靠。
“好些了吗？”
“嗯……”
但是，有点不开心。
他和我这么靠近，难道一点也不心动吗？
由于身高差距，艾拉的头刚好到弗兰克·艾德斯坦的下巴。
弗兰克·艾德斯坦感觉到，艾拉的头发轻轻扫过自己的喉结。
艾拉的头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后脑勺，正在帽檐下摩擦。
弗兰克·艾德斯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觉得头皮发痒。
她每次这样在帽檐下蹭几下头，最后都会忍不住用手去挠。
在过去几周里，他一直和艾拉形影不离，已经了解了她的一些小习惯。
比如，当她陷入沉思时，会挠点点露在口袋外面的下巴；当她感到无聊时，会把头埋在桌子上，发出类似咕噜的咕噜声。
而现在这个动作，也是其中之一。
弗兰克·艾德斯坦伸出手，轻轻撩起艾拉的帽子，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唔……你，你在干什么……”
艾拉晃了晃肩膀，想要躲开他的手。
但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就像是要驱赶落在身上的蚊子，却软弱且无力，不知道能不能赶走。
落在她肩膀上的点点，甚至打了个哈欠。
“呵呵，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好多了。谢，谢谢你……”
艾拉不敢直视弗兰克·艾德斯坦的眼睛，整理了一下帽子。
“呵呵，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艾拉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艾拉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被死神的镰刀击中后，艾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感觉周围的气氛很奇怪。
团员们对她的态度，小心翼翼的。
她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在担心什么。
她被死神的镰刀击中了。
他们担心她的记忆出了问题。
她从团员们口中得知，一位能够使用逆转之力的大魔法师救了她。
“多亏了他？我没事，所有的事情都记得。”
她真的和每一位团员都聊了一遍，回忆了和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以此证明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但是，当她和弗兰克·艾德斯坦见面之后，她察觉到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在她拥抱了弗兰克·艾德斯坦之后，她立即就注意到了团员们的表情。
他们一脸震惊。
震惊于她的举动。
怎么回事？
我做错什么了吗？
团员们面面相觑，彼此使眼色。
虽然他们嘴上说着“你没事就好”，但他们的表情却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艾拉一边心想，以后要给团员们加强一下表演训练了，一边立刻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接着，她派点点去偷听团员们的谈话。
“天哪，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她说她喜欢团长？”
“啊啊啊，这不是我们认识的艾拉！”
他们在惊讶的是，艾拉竟然对弗兰克·艾德斯坦表达了好感。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直到她听到了玛雅的解释，才终于明白了真相。
那位使用逆转之力的大魔法师，并没有夺走她的快乐记忆。
而是让她失去了痛苦的记忆。
而且，是和弗兰克·艾德斯坦相关的痛苦记忆。
所以，原本讨厌弗兰克·艾德斯坦的她，才会喜欢上他。
艾拉的心脏怦怦直跳。
我原本讨厌弗兰克·艾德斯坦？
她开始回忆从第一次见到弗兰克·艾德斯坦到现在为止的每一个细节。
无论怎么回忆，她都想不起任何和他有关的不愉快经历。
她完全无法想象，弗兰克·艾德斯坦对她做过什么无法原谅的坏事。
他是她的第一个观众。
他是她的创业伙伴。
他拯救了她的家乡。
他多次救过她的命。
他支持她的梦想。
他是一位很有能力的马戏团团长。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他是一位善良而温柔的人。
最重要的是……
他是她最最最喜欢的人。
和他有关的痛苦记忆，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想起那段记忆，就会让她讨厌他？
艾拉在床上装病躺了一整天，努力想要找回那段失去的记忆。
但是，她越是努力回忆，对弗兰克·艾德斯坦的好感就越深。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这么喜欢你……
难道这只是虚假的感情？
经过一整天的苦思冥想，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一定要想起那段记忆吗？
她一直用点点观察着团员们的反应。
他们似乎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推断，贝格森子爵的别墅事件之后发生的事情，基本都是真的。
在她不知道的过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和弗兰克·艾德斯坦的关系破裂。
那究竟是什么呢？
他是个好人啊。
当然，他也有缺点。
或许是因为他的缺点，导致他把事情搞砸了。
所以，我才会对他失望。
艾拉突然想到弗兰克·艾德斯坦四处拈花惹草的画面，然后摇了摇头。
哎呀，应该不是这个吧。
但是，确实让人很不爽啊。
她也听到了弗兰克·艾德斯坦叮嘱团员们，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她的记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她的关心。
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就这样吧。
过去，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决定否认那段失去的记忆。
并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团员们也配合她演戏。
这样，她就已经很快乐了。
因为，她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讨厌加斯东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因为他想引导弗兰克·艾德斯坦走向其他的道路？
那只是可笑的尝试罢了。
弗兰克·艾德斯坦对马戏大奖赛的热情，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
她只是讨厌加斯东治疗她的记忆。
害怕想起那些关于弗兰克·艾德斯坦的不好的记忆。
害怕他真的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
害怕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
她害怕这一切。
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地拖延和逃避治疗。
想要尽可能地延长这份快乐的时光。
与此同时，她也更加努力地想要靠近弗兰克·艾德斯坦。
就算记忆恢复了。
就，就算产生了不好的情绪……
她也要争取积累足够多的美好回忆和情感，这样就可以将那些负面情绪掩盖！
如今艾拉将一切都告诉了弗兰克·艾德斯坦。
弗兰克·艾德斯坦的心顿时揪成一团，痛苦地说道：
“为什么？如果我真的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艾拉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听到艾拉的话，弗兰克·艾德斯坦笑了。
这是一个与他内心截然相反的笑容。
艾拉看到他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她抬起头，看着弗兰克·艾德斯坦，认真的说道：
“我现在依然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记忆。”
她的声音比刚才有力了许多。
“如果那段记忆恢复了，我现在的心情会消失吗？我会像以前一样，讨厌你，怨恨你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
“但我想要忠于现在的心情。”
她犹豫了片刻。
然后，露出了一个充满确信的微笑。
“我喜欢你，弗兰克·艾德斯坦，真的，这是我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