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蓉沅瞥见了云琼华的小动作,他笑意更深,越过云琼华,径直走向内间。
“娘娘这边请。”
云琼华脚下纹丝未动,她偏头望了眼房门,又望了眼隐在内间的慕蓉沅。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掩在袖中,向内间走去。
内间除慕蓉沅外,再无他人。
云琼华在门口站定,望向慕蓉沅的眼神深邃。
“摄政王这是何意?”
慕蓉沅对云琼华扬唇一笑,转身按了下书架一角的雕花纹饰。
刹那间书架拉开,一张张美人图显露在云琼华面前。
云琼华望着画中或坐或立,宜喜亦嗔的女子,浑身寒毛乍起。
她呼吸停滞,双唇微张,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幅幅画作,所画之人,皆是云琼华。
不止是册为太后的她,还有与时怀瑾初见当日的她,在红袖阁与男子比试的她……
云琼华错愕地看向慕蓉沅,不知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想从自己这里攫取什么?
慕蓉沅缓步走到云琼华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将木盒放在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寒凉如冰,云琼华只觉手腕一冷,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慕蓉沅感受到了云琼华的抗拒,手指收得更紧。
“此镯既然是娘娘的珍贵之物,还是该留在娘娘手里。”
云琼华抬眸,对上慕蓉沅的视线。那眼神炽热浓烈,眼底还有浓郁的暗色。
云琼华心头一紧,猛地抽回手,任木盒摔落在地,玉镯跌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摄政王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慕蓉沅唇角扬起,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弯腰,捡起玉镯放在桌上,再度望向云琼华。
“娘娘珍藏着皇兄的赏赐,却与皇兄,只做了半日夫妻。”
“若昱儿彼时已成年,云仲昌也已失势,娘娘当日,入住的便不是仁寿宫,而是皇兄的陵寝。”
慕蓉沅笑得灿烂,云琼华却只觉周身一寒。
“娘娘能登临太后之位,不因其他,而是因为此时大楚,需要一位平衡各方势力的太后。”
“转眼间皇上亲政,云家失权,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云琼华闻言呼吸一滞,瞳孔瞬间收紧。
她重生以来,一心向云家众人复仇,提防时怀瑾。
她虽相信昱儿不会背刺自己,却也知慕蓉沅所言有理。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心绪,眼神锐利如箭。
“摄政王有何见解?”
慕蓉沅对云琼华眨了眨眼,眸中水波潋滟,似情根深种。
“娘娘惊才绝绝,运筹帷幄,更胜天下男子。”
“且大楚立国,云氏先祖居功至伟,只因身为女子,才将帝位拱手相让。”
“娘娘不妨……为天下先。”
“臣定当生死效忠。”
云琼华脑海中轰鸣一声,想开口驳斥慕蓉沅居心叵测,可话至嘴边,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平心而论,听完慕蓉沅的话,她的确心动。
大楚历经数百年,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往前的几位皇帝,更是庸碌无能之辈。
朝臣贪墨成性,世家妄自尊大,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批阅一份份奏章时,常痛心疾首,恨不能将先帝从皇陵里刨出来鞭打一番。
她摄政不足一年,大楚民生已有转暖之相。
若是能一直这样,她的政策便能持续推行,她亦能保全自己与身边人性命。
只是思索片刻,昱儿明媚的笑脸突然闪现在云琼华眼前。
她微一蹙眉,望向慕蓉沅的眼神已然清明。
“本宫才疏学浅,只盼将所学所悟尽数教给昱儿,再请天下名士在他身侧辅佐,本宫好享几天清福。”
“这样的话,摄政王不要再说了。”
云琼华眼眸中寒光一闪,转而轻笑一声,神情玩味。
“摄政王身为慕容氏,却有这样的心思,倒让本宫不明白了。”
“或者说,摄政王先与云仲昌联姻,后又来揣测本宫的心思,都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为的是你自己的谋算?”
慕蓉沅笑容一僵,转而摇了摇头,自怀中再度拿出那张绢帕,将碎成两半的玉镯小心翼翼地包好。
“臣弟有什么谋算。”
“算来算去,都越不过我母妃的出身。”
“臣弟只愿,能在波诡云谲中偏安一隅。”
“还有便是……”
慕蓉沅顿了顿,笑容散去,眼眸澄澈如镜,倒映出云琼华端方的姿容。
“心上人平安。”
云琼华的心重重一跳,她从未见过慕蓉沅如此郑重神情的模样。
若是前世的自己,她说不定会当真,只是此刻的她已于情爱之事吃过大亏,不会再轻信情话。
她的目光扫视内室一周,突然发觉画卷颇新,绝不似挂在房中三年该有的样子。
慕蓉沅没有觉察到云琼华的怀疑,他走到书案前,揭开了上方的空白宣纸。
白纸下,是一幅墨迹未干的画像。
画像中的云琼华眼波流转,面露狡黠,正与殿下众人对话。
云琼华眸光闪了闪,这正是刚刚在仁寿宫中,她与云仲昌周旋的场景。
慕蓉沅清透的声音响起,“娘娘驾临,臣弟迎驾来迟,只因在此醉心绘画,小厮一时未能寻到臣弟,望娘娘恕罪。”
云琼华面上露出惊讶,纷乱的心跳却已渐渐平缓。
慕蓉沅离间自己与慕容昱,撺掇自己夺位,全然是为了他自己。
时怀瑾虽善于钻营,骨子里却与谢太傅一般守旧至极,一心匡扶慕容氏。
云琼华又与云仲昌势同水火,一旦她起了夺位的心思,能依附的,便只有慕蓉沅。
慕蓉沅说得对,一个异族女子所生的皇子,想登临帝位难如登天。但若有了自己这个提线木偶,他在幕后掌权,便与称帝无异。
她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显出动容之色。
她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自己在红袖阁中,与男子比试的画卷上。
“若重来一次,回到初见当日,王爷可愿走出雅间,与我结识?”
慕蓉沅回想起当日,自己见她文才斐然、又容色倾城时,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收入府中,加以利用。
他眯了眯眼睛,笑得如同春风。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