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云琼华用过晚膳,正准备拉上环瑶,回寝殿继续看话本。
仁寿宫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书意走进殿中,神情满是惊慌。
“娘娘,皇上来了。”
云琼华微有些惊讶,忙让环瑶给自己理好衣衫,向殿外迎去。
刚走了几步,慕容昱已脚步匆匆地闯进了屋子。
“怎么现在来了……”
“皇叔来过了?”
云琼华的话说了一半,便被慕容昱打断。
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郁,在烛光的映衬下,整个人更显得阴冷肃然,让人不寒而栗。
云琼华怔愣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是。摄政王午后来了一会儿。”
慕容昱紧盯着云琼华,双拳紧握,垂在身侧,身体微微绷紧。
“他说什么了?”
“……”
云琼华沉默一瞬,眉头微微蹙起,斟酌着开了口。
“钦天监奏报,白虎再度出现,他奏请让我前往白虎寺祈福。”
慕容昱眼眸中光芒闪了闪,似烛火里的灯火爆燃又迅速消失。
“皇叔没说些别的?”
云琼华抿了抿唇,“还有便是……”
“便是说百官奏请早立后宫,让我为你留意。”
“我不会立后宫的。”
慕容昱斩钉截铁地开口,眼眸中光芒炯炯。
“阿姐说过,一切凭我的心意。”
云琼华蹙了蹙眉,“的确是要选你喜欢的女子。”
“只是你长居宫中,鲜少与年轻女子交往,又如何遇到意中人?”
“不如以我的名义,选些心性纯良的女子入宫陪侍,你也……”
“不。”
慕容昱回答地干脆。
“阿姐不必白费工夫,我不会立后宫的。”
云琼华张了张嘴,似有什么疑问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看着慕容昱熟悉的面庞,云琼华似又看到那个窝在自己怀里,唤自己“母后”的孩童。
她的话卡在喉咙,再吐不出半个字。
“罢了。”
“等你亲政,便再逃不过立后,到时候你自己做决定吧。”
她轻叹口气,欲向寝殿走去。
“……等我亲政,阿姐便不管我了吗?”
慕容昱的低语自身后响起,云琼华的脚步顿了顿,缓缓回过头。
“你亲政,便已经是大人,该有自己的空间……”
“不。”慕容昱开口,一连上前数步,握住云琼华的手。
云琼华望着他黑若曜石的眸子,心跳突然乱了一拍,向后抽了抽手。
慕容昱凝视着云琼华,忽然感受到她手上的抗拒,眼底骤然闪过暗色。
“……阿姐说过的,不会离开我。”
他说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云琼华只觉得手腕被钳制住,隐隐有些痛。
“昱儿,你弄疼我了。”
她轻呼一声,慕容昱闻声轻颤,如触电般放开了手。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云琼华揉了揉手腕,对慕容昱安慰一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你登基后这五年,我一直陪着你,立刻让你自立,你怕是不惯。”
“只是昱儿,总会有那一天的。”
慕容昱闻言,眼眸轻颤一瞬,他咬了咬牙,轻摇了摇头。
“只要阿姐不离开我,我便不离开阿姐。”
“这不一样,不是离开不离开,而是……”
“阿姐今日也倦了,环瑶姑姑,侍候阿姐更衣吧。”
慕容昱再度打断了云琼华话,他一拂袖,便转身往殿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骤然停住,看向候在门口的宫人,冷声开口。
“摄政王若再来仁寿宫求见,需先来通报朕,莫扰了太后清修。”
宫人连连垂首称是,慕容昱收回目光,大步离开了仁寿宫。
第二日一早,环瑶给云琼华装扮完毕,扶着她上了候在宫门口的软轿。
刚在轿中坐稳,环瑶便担忧地开了口。
“娘娘,宫门口多了许多脸生的侍卫。”
“不仅如此。”云琼华微微挑开轿帘,往外看了看。
“陪咱们去白虎寺的太监,也添了一倍,还个个佩刀,怕都是武林高手。”
环瑶垂了垂眸,对云琼华扯出一个微笑。
“许是皇上担忧娘娘的安危,防着摄政王对娘娘下手,才特意派人保护。”
云琼华缓缓放下轿帘,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愿吧。”
软轿颠簸一路,直至午膳时分才停到白虎寺门前。
慕容沅早已候在寺前,见云琼华下轿,他快步迎了上来,伸出手欲搀扶云琼华。
“娘娘万安。”
“一日未见,娘娘昨夜似乎没睡好?”
云琼华避开他伸出的手,搭上了环瑶的胳膊。
她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浩浩荡荡的随侍队伍,又看向慕容沅。
“……寺外嘈杂,进去说话吧。”
慕容沅闻言,眉眼微弯,点了点头,跟在了云琼华身后。
繁复的祭礼结束,住持请云琼华与慕容沅随他入殿,为二人单独卜卦。
随侍内监中,有几人执意随侍,被环瑶据理力争挡在了殿外。
缓步入殿,住持行礼后便退到了内室。
偌大的宝殿中,只剩下云琼华与慕容沅两人。
云琼华自顾自走到蒲团边跪坐下来,双手合十,望着数丈高的金佛,缓缓开口。
“昨日王爷不愿说,如今佛祖在上,王爷还是别打诳语了。”
慕容沅也走到云琼华身侧,学着她的模样,跪坐在另一个蒲团上。
“听闻昨夜,皇上去仁寿宫闹了一通。”
云琼华半闭的眼眸睁开,眼底闪过寒意。
“王爷消息倒是灵通。”
“非是我消息灵通,而是昨夜专门有太监上门传旨,不准我再擅入仁寿宫。”
慕容沅轻叹一声,望向几人高的佛像,勾了勾唇角。
“佛前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咱们这位皇上,似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会的。”
云琼华冷冷剜了慕容沅一眼,“昱儿不过是重情。”
“你我看着他长大,最不该说这样的话。”
“哦?是吗?”
慕容沅低笑一声,自怀中拿出了一本书册,递给了云琼华。
云琼华接过,轻蹙起眉头,狐疑地翻看起来。
只一眼,她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再说不出话来。
书册上,是她每日的起居注。她每日的一言一行,都被仔细记录。每页上,都有慕容昱用朱笔,一一批过的痕迹。
慕容沅勾唇,起身走到佛桌右侧,敲了下磬。
他开口,声音极轻。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