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云琼华与谢凌苍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城墙下方,是灯火璀璨的京都街巷。
“谢凌苍,你为什么来京城?”
云琼华声音轻缓,谢凌苍偏头望去,只见她眼眸中映着琉璃光彩,比街上的灯盏还要亮。
他随云琼华的目光,望向满城繁华,缓缓开口。
“……为了建功立业。”
“你不该来的。”云琼华声音浅淡,“大楚已然烂透了,这个世道,能出枭雄,却不能出贤臣。”
一束烟火升空又坠落,谢凌苍的眼眸也亮起又黯淡。
“我不求贤名。”
云琼华眼眸一闪,偏头望向谢凌苍,“那你求什么?”
谢凌苍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云琼华勾了勾唇,语气玩味,心中却轻叹。
“求于乱世护百姓安宁?”
她说完,拿过谢凌苍的酒囊,仰头痛饮一口,又将酒囊扔回谢凌苍怀中。
“……那你可有的忙了。”
谢凌苍接过酒囊,澄澈的眸子光芒闪烁。他轻叹口气,也饮了口酒。
“能护一人算一人吧。”
云琼华眼眸微颤,忽而抬眸望向谢凌苍。
“……那从我开始如何?”
谢凌苍一愣,对上云琼华的视线,浑身轻颤一瞬。
“什么?”
“那从我开始如何?”云琼华勾唇,望向谢凌苍的眼神明亮炽热。
“京城是非太多,一步踏错便会丧命。你今日是个总旗,可总有一日会封疆一方。”
“你帮我离开如何?”
“我……”谢凌苍开口,声音异常喑哑,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顿了顿,尽力忽略自己纷乱无绪的心跳。
“你是宰相夫人,时大人不离京,我如何能帮你……”
“我心悦你呀。”
云琼华笑意盈盈,眼眸眯在一起,微歪着头看谢凌苍。
谢凌苍心脏重重一跳,只觉整个人升腾入云端,周围的一切消失殆尽,他只看得见云琼华明媚的眉眼。
“……京城人人皆知,我心悦你,时怀瑾碍于云府与谢太傅的情面,才没有发作。”
“他休了我,你带我走。”
“你实现了扶危济困的心愿,我保住了性命,咱们双赢。”
云琼华碰了碰谢凌苍的胳膊,眼中满是狡黠。
谢凌苍的心缓缓坠落,从云端又回到了城墙之上。已入秋,夜风吹得他有些冷,他垂了眉眼,低声开口。
“……不行。”
云琼华眉头一皱,反问出声,“怎么不行?”
“你不是不求贤名?我只是随你走,又不是非要嫁给你,你……”
“不行。”谢凌苍开口,打断了云琼华的话。他双拳紧握,眉宇紧皱在一起。
“时大人视我为挚友,朋友之妻,我怎能……”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云琼华抬手,往谢凌苍额头上用力一敲。
“他从没把我当妻子。如今云仲昌成了他的政敌,他巴不得甩掉我这个累赘。”
谢凌苍的眼眸一颤,紧皱的眉宇缓缓松开。
“……当真?”
云琼华微微摇头,瞥了谢凌苍一眼,没好气地开口。
“……你果然不该来京城。”
她话音刚落,京城之中,骤然升腾起千百盏孔明灯。刹那间,整个京城亮如白昼。
云琼华望着漫天灯火,激动地拉过谢凌苍的衣袖。
“你今年算是来着了,往年中秋可没有这样的灯火。也不知哪个富商冤大头,自己掏钱让大伙儿看灯。”
谢凌苍望向满城灯火,失神片刻。而后他忽然回神,将身后的包裹往一旁藏了藏。
“……是好看。”
云琼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趁他说话,猛地往他身后一摸。她将包裹打开,一只孔明灯赫然出现,她有些惊讶地开口。
“谢凌苍,想不到你还准备了这个。”
她挑眉,忽然往谢凌苍面前一凑,笑得狡黠。
“……你不会是对我动心了吧?”
谢凌苍望着云琼华的面容,呼吸骤停。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与云琼华极投缘。他原本以为,自己只当云琼华是挚友。
如今云琼华一问,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此刻狂跳的心,是因为被戏弄的慌张,还是因为潜藏心底的情思。
云琼华见谢凌苍只是怔愣,再无其他反应,有些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她摆弄起手中的孔明灯,摸索许久,用包裹中火折子点燃蜡块。
孔明灯渐渐鼓起,谢凌苍骤然走到她身旁,和她一起扯着灯的四角。
风声响起,不知是夜风,还是蜡块燃烧升腾的热气。
谢凌苍的声音传入云琼华的耳中。
“我答应你。”
“什么?”云琼华微微怔愣,片刻后她眸光一亮,骤然露出笑容。
“一言为定!”
谢凌苍转头望向她,莹莹火光中,她原本就明媚的眉眼显得更加灵动。他勾唇,轻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孔明灯升空,游离于万千灯火之外,格外耀眼夺目。
来年三月初,十二万叛军骤然围困京都。
不知有多少兵士殒命,直至时怀瑾也身负重伤被送回府中,云琼华再等不下去。
她将回春堂的伤药搜刮一空,背在身上,往城墙而去。
一月后,援军终于赶来,但谢凌苍却伤得极重,在回春堂被云琼华照料了数月,才勉强能下地。
他因战功卓着,获封燕云宣抚使,他却推辞不受,只求留在京中,最后被封了个?指挥佥事。
云琼华也因守城时救济伤员有功,被封了个诰命。
日子又过了许久,转眼间,云琼华嫁入时府已快三年。
京中对她与谢凌苍的风流韵事已见怪不怪,她几次写了和离书,放到时怀瑾面前,时怀瑾却总是不签。
身有诰命,赵烟凝也不敢轻易对她下手,她索性搬出时府,与环瑶在渡月轩住下。
这天,谢凌苍散值,照常来到渡月轩,神情却异常凝重。
他拉着云琼华来到内室,将一包药粉塞到了她手中。
“时相要对云家动手了,云仲昌罪孽深重,是诛九族的罪过。”
“这是母亲帮我找的假死药,你提前服下,再留一封要葬在你母亲原籍祁州的遗书,其余的交给我。”
云琼华接过药粉,眼神闪烁一瞬。
“你这番筹谋,时怀瑾知道吗?”
谢凌苍顿了顿,眼神黯淡一瞬,眉头微微皱起。
“……此事不需借助他的手,何须告诉他?”
他声音略有些急促,云琼华挑了挑眉,笑着望向他。
“怎么,吃醋了?”
谢凌苍闻言,脸颊骤然红透,微微垂下眸,掩去眸底的心虚。
“……没有。”
他顿了顿,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莹白的玉镯。
“我还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他拉过云琼华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戴在她的腕间。
“……这是玄冥山庄祖传的玉镯,传女不传男,我没有姐妹,如今便送给你。”
云琼华一愣,望了望腕上的镯子,又捏了捏装着药粉的纸包,轻声开口。
“谢凌苍,镯子我收下。……剩下的话,离京后再和你说。”
再醒来,云琼华已身处祁州。
她与环瑶在大楚四处游历了数年,却唯独没来燕云。
直至谢凌苍升任燕云总兵,云琼华才坐上了前往燕云的马车。
离燕云城还有几十里,马车缓缓停下,云琼华挑起车帘,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谢凌苍。
数年未见,他身上的蓬勃朝气未减,又添了几分沉稳。
他穿着一袭玄色衣衫,遥遥望去,与当年在宰相府相见时别无二致。
云琼华跳下马车,奔向谢凌苍,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她凑到他的耳畔,轻声开口。
“谢凌苍,我心悦你。”
……
灵鹫山下,客栈。
云琼华自梦中幽幽转醒,已然接近正午。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仔细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月隐白夜探药神谷,还未回来。她有些心急,决定出宫用午膳,顺便探听些风声。
另一边,玄冥山庄。
负责照看谢凌苍的弟子照例端着药,走进他的卧房,却发现一直昏迷不醒的谢凌苍,已然睁开了眼睛。
他惊呼出声,将手中的药碗随手一放,立刻飞奔出房间,向山庄中人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