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岐双唇紧闭,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此刻,广播声如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痛他的神经 —— 那嘈杂的声响,简直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少年急促地深呼吸,试图将刚刚那如噩梦般的笑容从脑海中抹去。可那笑容却像烙印一般,死死地印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在心底狠狠地厌恶着这样懦弱的自己。
这,算不算是逃避呢?
没有答案,或许就连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少年也从未知晓。他就这般沉默着,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步往上走去。
他的心中燃烧着恨,可这恨意转瞬便如汹涌的潮水般全部倾泻到了自己身上。
彼时的走廊,仿若一条被恐惧与绝望填满的深渊。数不清的面庞如鬼魅般浮现,密密麻麻地挤塞在走廊两侧。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齐齐地盯着那个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坠落的身影,也紧盯着奋不顾身冲上前的曹岐。最终,少年拼尽全力,却依旧没能挽留住那一条鲜活的生命。
曹岐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一张张密密麻麻的面孔。他们的表情,既非愤怒,也非狰狞,可那一双双眼睛里,却透着让人胆寒的死寂。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只是紧紧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一个闯入禁忌之地的罪人。
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恐惧如冰冷的蛇,顺着他的脊梁缓缓爬动。
他想要开口,想要质问这些冷漠的人,可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尽管那些目光并非审视、鄙夷或是指责,但曹岐却觉得,那比任何利刃都更加锋利,能将他的灵魂一寸寸割碎。
他就像一个在战场上丢盔弃甲的逃兵,在广播中神秘人那带着戏谑与催促的声音里,脚步踉跄地跨上阶梯。
“关卡之间的休息时间已经够长了哦,小朋友。”
广播里传出神秘人的声音,那语调像是在逗弄一只被困住的小兽,满是轻佻与愉快:“你要是还不上来,超时的惩罚嘛,就和刚刚一样。只不过,这次要遭殃的人数,可是随机抽取的哟。”
说到 “随机” 二字时,神秘人故意拉长了音调,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我呀,可喜欢这种充满惊喜的随机了,你觉得呢?”
太阳正缓缓西下,天边的晚霞如同一滩被打翻的鲜血,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色。
即便并非完全黑暗,可曹岐却觉得周身寒意彻骨,仿佛被扔进了冰窖之中。他丝毫没有因为背后那群人的目光,而感到一丝温暖,那些目光,像是带着冰,要将他冻结。
那神秘人虽未明说他输了,但曹岐心里清楚,这场残酷的游戏里,没有人是赢家。唯一输得彻彻底底的,是那朵在冰冷地面上绽放的血梅花。
在如血残阳的注视下,在那群仿若从地狱爬出的狰狞学生的目光中,曹岐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助。他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楼梯上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很好,接下来,该我们的下一位守关者闪亮登场啦!”
神秘人的声音再次从广播中传出,那语气中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仿佛即将上演的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尽管曹岐拼尽全力放慢脚步,可命运的齿轮却不会因他的意愿而停止转动。就如同这场游戏的关卡制定者,绝不会允许有任何脱离剧本的事情发生。
终于,一双破旧不堪的帆布鞋映入曹岐的眼帘。那鞋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漂白,水洗的痕迹如同岁月的伤疤,刻满了斑驳的印记。
鞋子的主人,是一位身形清瘦的少女。她就像她那双饱经沧桑的鞋子一样,身上蓝白色的校服洗得几乎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蓝色部分已经褪成了近乎发白的浅蓝,在这如血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单薄。
衣摆处,几处精心缝补的可爱小动物补丁错落分布,补丁的针脚细密整齐,看得出缝补之人的用心,可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却透着一丝让人鼻酸的凄凉。
曹岐缓缓抬眼,看向少女的面容。她留着齐整且秀丽的齐耳短发,发丝柔顺却干涩无光,在余晖中仿若蒙着一层灰暗的纱。
她的脸颊削瘦得近乎脱相,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颧骨微微突出,像是长期遭受着饥饿与痛苦的折磨。
她的眼睛红肿得如同熟透的桃子,眼眶周围一圈深深的乌青,显然是经历了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以及长时间的哭泣。
此刻,少女的神色中满是狰狞、悲苦与委屈。
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形成一道深深的 “川” 字纹,眉心处仿佛凝聚着她所有的哀愁与愤怒,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紧咬着的下唇已经失去了血色,被牙齿咬出一道道深深的印子,甚至有一丝血丝渗出,在那惨白的嘴唇上显得格外刺眼。
嘴角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即将决堤的痛苦,却又显得那么无力。那一双眼睛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涌出,眼神中满是绝望与不解,死死地盯着前方,似乎想要穿透眼前这无尽的黑暗,找到那些折磨她的答案。
曹岐注意到少女脚下的水渍,那一大滩水渍,诉说着她已经在这里哭了很久很久。
少年沉默着上前,缓缓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他想用这张小小的纸,蘸去少女脸上那如珍珠般滚落的泪花。他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通往栏杆的道路,仿佛这样就能为少女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他尝试着将少女扶下来坐在阶梯上,可伸在半空中的手,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打断。
“不行哦,不行。” 广播里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也不希望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忽然停止呼吸吧。”
神秘人故意压低了声音,那语调里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曹岐,你可要好好遵守规则哦,老老实实站在那儿,不许动。”
“站下去 ——”
少女听闻广播里的话,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
她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与内心深处那如恶魔般的恐惧和绝望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少女终于凄厉地开口,声音颤抖得如同深秋里飘零的落叶,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曹岐。
曹岐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无奈,他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少女,可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微微前倾身体,用他全部的专注,聆听少女的哭诉,希望用这种方式告诉少女,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
“可我的家就是来自农村啊,可我的父母也是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他们的爱,相比于那些人的父母,一点不少啊。”
少女越说越激动,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她那破旧的衣襟。她的肩膀微微耸动,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曹岐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他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同样泛白,他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我只不过想多帮助别人,我没有什么很深的想法,我没有想要去靠这个得到老师的偏心啊。”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哽咽。她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汹涌的悲伤,那泪水就像她心中无尽的哀愁,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曹岐缓缓伸出手,想要再次为少女擦拭眼泪,可想起广播里那冰冷的警告,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只能在空中无力地悬着,眼神中满是挣扎与痛苦。他就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无法挣脱。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厕所的小隔间里?” 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痛苦。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黑暗,充满绝望的厕所隔间。那黑暗的空间里,似乎还回荡着她无助的哭泣声。
曹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为什么要趁我睡着的时候往我的床上泼冷水?”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像是试图从自己的怀抱中获取一丝温暖,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为什么要故意把我的书包、我的课本、我的东西都丢在垃圾桶里?” 少女声嘶力竭地喊着,双手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明明我都给他们道歉了,即使道歉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呢?” 少女的声音逐渐微弱,身体也因为过度激动和疲惫而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好啦,无聊的哭诉就这样结束吧。”
“石头、剪刀还是布~”
广播里的声音又变成对曹岐善意的引导。这声音响起时,原本哭泣的少女,忽然就变成了木偶。放下了自己的手,停止了自己的倾诉,就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地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石头。”
曹岐明白尽管他话语中没有任何的催促,但,如果自己刻意不回答来拖延时间,结果一定不会如自己所愿。
沉默的少年说出自己的答案。
“回答错误。”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