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江宁来到午门之外,递上腰牌,一路径直前往乾清宫东暖阁。
方正化见江宁到来,赶忙匆匆进去禀报。
朱由校一听江宁来了,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直接走出大殿。
江宁还没来得及行礼,朱由校便一把拉住他,径直来到御花园,还赶忙吩咐人准备好酒好菜,满脸笑意地说道:“江兄呀,这次你可着实给朕帮了大忙!
如今朝廷有了这笔银子,日子宽裕多了。
只是今日御书房议事那情形你也瞧见了,户部郭允厚这个老抠门,一开口就要五百万两银子。
他那点小心思,朕还能不清楚?
户部到现在还有五百万两银子没动用呢!
南方各省的赋税也正陆陆续续送到京师,交到户部了,他居然还敢跟朕哭穷。”
朱由校接着又说道:“江兄啊,这次这一千三百万两银子是你带回来的,你可得帮朕多争取一些呀!
可不能像上次一样,郭允厚这个老抠要多少,你直接就同意了。”
眼见自己这位如同兄弟般的皇帝如此激动,江宁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朱由校或许不是那种英明神武、能开创盛世的皇帝,但他绝算不上昏庸无能之辈。
而且,朱由校对自己可谓是情同手足,关怀备至,要钱给钱,要权给权。
见江宁一言不发,朱由校端起酒壶,亲自为江宁斟上一杯酒,而后笑着说道:“江兄,最近这段时间可是累坏你了。
要不朕给你放几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朕之前赐给你的宅子,自你上任之后,可一直都没见你去过呢!”
朱由校越是这般体贴,江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眼见江宁脸色不佳,又始终不发一言,朱由校满脸疑惑地问道:“江兄,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要不要朕传太医来给你瞧瞧?”
随后,江宁缓缓站起身,径直在一旁跪了下来。
朱由校这下更加诧异了,说道:“江兄,你这是做什么?”
江宁抬起头,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陛下,您待臣情同手足,臣一直无以为报。
但臣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或许陛下听了会不高兴,可无论为公为私,臣都不能有所隐瞒。”
朱由校见江宁头一回如此郑重其事,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轻声宽慰道:“江兄,你但说无妨,朕听着便是。”
说罢,一挥手,方正化心领神会,赶忙将身旁一众太监宫女都打发走,自己则守在了凉亭之外。
江宁一脸郑重地说道:“陛下,臣打算恳请陛下将内库移交户部掌管,往后宫中各项开支用度,都做好预算报送户部,由户部每年统一调拨银两。”
闻听此言,朱由校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愣在当场。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江兄,你这是在跟朕开玩笑的,对吧?”
江宁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朱由校顿时满脸怒容:“江兄,朕拿你当兄弟,就像对信王那般亲如手足,如今你怎么也帮着那些臣子来算计朕呢?”
江宁一脸愧疚,但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启禀陛下,臣正是因为感念陛下待臣情同手足,才说出这番话。
不仅陛下要交出内库,各部衙门的小金库也都要统一裁撤,全部上交户部。
唯有如此,户部才有足够的银子维持大明朝堂的日常运转。
陛下自登基以来,想必清楚国库收入逐年减少,可朝廷的开销却一年比一年高,照此下去,不出几十年,大明就会陷入入不敷出的困境,那离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站在凉亭之外的方正化听到这番言论,双腿忍不住发起抖来,心中暗自惊叹:江大人,您这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打皇帝私房钱的主意。
说完之后,江宁便缄口不语。
朱由校整个人情绪显得格外激动,片刻之后,竟潸然泪下,眼泪扑簌簌地滑落,眼眶泛红。
江宁见状,依旧保持沉默。
方正化此刻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江宁对他有举荐的恩情,而皇上又对他恩宠备至。
如今这情形,他劝谁都不合适,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心中默默祈祷这场风波能尽快平息。
半晌过后,朱由校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江兄,朕固然是大明的皇帝,可朕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呐。
满朝文武都盼着有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可一旦真有了这样的皇帝,臣子们却又满心抗拒,你可知这是为何?”
江宁神色平静地说道:“自古以来,那些雄才大略的君主确实难以侍奉。
虽说不乏青史留名的名臣相伴,但因各种缘由遭无辜牵连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啊!”
朱由校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朕自小时候记事起,就记得神宗万历爷整天为了银子跟满朝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朝廷没钱用,大臣们接连不断地上折子,可神宗皇帝每次也就拿出几万两、十万两银子来救济,再多就没有了。
朕起初实在不明白,神宗皇帝身为大明天子,为何就这么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呢?
后来朕算是明白了,那些官员们啊,就怕皇帝一旦有了银子,便会随心所欲地行事。
可反过来讲,皇帝要是没了银子,就连犒赏身边宫女和太监的银两都拿不出来,到那时,这皇帝当得可不就跟傀儡一样嘛。
朝政大事朕可以托付给这些大臣,但是朕的内库,绝不能交给他们。
如今,虽说有你和魏忠贤辅佐朕,朝廷内阁、六部九卿也都是忠心于朕的人,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又能保证一直如此呢?”
江宁明白,这是自家朱兄的底线,也是他仅存的尊严。
无奈之下,江宁叹息一声,只能换个方式了。
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内库之中,如今还有多少银两?”
朱由校一脸警惕,反问道:“江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打朕内库的主意?”江宁沉默着没有回应。
朱由校见江宁不说话,心里有些发慌,坐不住了,喊来方正化,开口问道:“方伴伴,如今朕的内库还有多少银子?”
方正化赶忙回禀:“回禀陛下,内库如今有黄金五万两,白银八百七十万两。”
随即,朱由校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江兄,这就是朕全部的身家了。
你要是铁了心要拿走,朕也不会让你为难,你拿走就是。”
只见江宁站起身来,一脸嫌弃地说道:“陛下,您的内库就只有这点银子?
堂堂大明天子,就这么点家底?”
朱由校感觉被江宁小瞧了,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江兄啊,这可都是神宗万历爷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
父皇登基才一个月,还没来得及好好用呢。
再加上前不久你给朕送来的那些银子,以及朕大婚花掉了一部分,赏赐臣子们又花了一部分,这真不算少了。
就连世宗嘉靖爷在位的时候,内库都没有这么多银子呢。”
随后,江宁一脸鄙夷地说道:“害我担心了老半天,原本还以为内库至少有上千万两银子呢,没想到就这么点。”
接着,江宁掰起手指头,一脸认真地边说边给朱由校算起来:“陛下,您知道如今大明商会的生意已经遍布整个北直隶了吗?
您在其中还占了五成的股份呢!
这次天津一行查抄下来的所有商铺地契,臣全部都保留下来了,回头陛下下旨,把这些交给大明商会打理。
您知道您今年能拿多少分红吗?
至少五百万两白银!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再过两年,大明商会生意遍布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到时候臣打算请陛下下旨解除海禁,到时与西洋诸国进行商贸,每年陛下至少能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就您如今内库这点家底,臣还真瞧不上。”
朱由校一听自己今后每年至少能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顿时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赶忙擦了擦眼泪,说道:“江兄,你可吓死朕了,朕还以为你打算把朕的家底掏空呢,都忘了大明商会这茬了。”
随后又再度开口问道:“江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宁一脸认真地说道:“当然,这都是保守估算。
不过刚开始这两年肯定分不到一千五百万两,今年臣已经算过了,至少能分五百万两。”
朱由校顿时兴奋坏了,激动地说道:“五百万两不少了呀!
这仅仅只是一年的,这要是往后几年都有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分红,那朕还要什么内库呢?
就是给座金山朕都不要。”
随后赶忙把方正化喊来:“方伴伴,赶快将内库所有账册整理一下,全部交给江兄,让他打包全部带走。
记得给朕把所有库房整理一下,今后每年都有大笔银子进账了,别到时候没地方放了。”
方正化眼见皇帝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简直有些不敢置信。朱由校再度开口:“方伴伴,你还愣着干什么呢?
还不赶快去。”
江宁赶忙阻止,开口说道:“陛下,先别急,等臣把话说完。”
朱由校随后一脸兴奋地盯着江宁,说道:“江兄有什么好消息赶快说出来,让朕再高兴高兴。”
江宁顿时黑着脸,心说自家这位住兄怎么看着像个昏君。
随后无奈地说道:“整合各个衙门的小金库,全部交由户部统一调度。
这件事情还是得由陛下您亲自下旨。
臣建议在大朝会上,陛下先提出将自己的内库交由户部,然后再下旨裁撤各部衙门的小金库。
毕竟到时陛下已经率先做了表率,其他衙门里的贪官,就算心有不愿,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大明天子都把自己的内库交出去了,他们还保留自己衙门的小金库,这就说不过去了。”
朱由校沉思片刻之后,一脸认真地点头:“好,就按江兄说的办。”
紧接着,朱由校和江宁又凑在一块儿,三言两语地合计了一阵,一致决定要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正式宣布这件事。
紧接着,朱由校满脸涨得通红,兴奋得声音都微微发颤,一遍又一遍地跟江宁确认自己每年能拿到的分红数额。
江宁也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认真重复:“接下来这三年,每年您至少能拿到五百万两银子;三年之后,每年最少一千万两。
只要解除海禁,每年稳稳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朱由校得知,往后每年自己至少能拿到五百万两银子的分红,过几年,每年更是能分到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刹那间,他只觉浑身舒畅,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一旁的江宁惊得目瞪口呆,刚刚朱由校还满脸愁容,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怎么转眼就像变了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紧接着,朱由校大手一挥,宣布将天津查抄的所有商铺都交给大明商会打理。
江宁见状,赶忙跪地谢恩。
随后,江宁起身告辞。
在出宫的路上,他的双腿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刚刚,他可没跟朱由校说大明商会的实际情况。
毕竟,大明商会这棵“摇钱树”,绝不能只掌握在他和朱由校手里,满朝文武还得靠利益绑着,才好让他们卖命。
之前魏忠贤请客做东的时候,江宁可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售部分大明商会的股份。
他早就仔细核算过了,皇帝最少得出让两成股份,自己也得忍痛割爱让出两成。
至于钱正秋父子那边,他们也得把手里的股份拿出一半来。
毕竟在这朝堂官场,吃独食可是犯了大忌,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大祸。
江宁静下心来,又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
这一算,可把他惊到了,就单是把计划中要出售的这些股份卖出去,最少都能入账几百万两银子。
他对自己的经商本事那可是信心十足,心里琢磨着,往后每年分给皇帝500万两银子,完全没什么压力,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江宁心里盘算着,等解除海禁之后,能赚多少银子倒也没那么要紧了。
毕竟到时候,火枪火炮都不缺,人手也充足,就算靠正经营生赚不到钱,难不成还抢不到银子?
江宁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记得很清楚,倭寇三岛可是个宝地,蕴藏着大量的银矿和铜矿。
想着想着,他心中有了主意:大不了回头让朱兄下一道圣旨,直接发兵把三岛攻下,车轮放倒,到那时,一切资源还不都手到擒来?
不知不觉,江宁就走到了午门之外。他猛地一拍脑门,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那个便宜师傅神虚子了。
也不知道这老家伙被徐光启拐去之后,究竟在折腾些什么。
紧接着,江宁带着几个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工部衙门口。
一到地方,他翻身下马,大踏步径直往里走。
来到徐光启办公的屋子门口,江宁二话不说,“砰”的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可把正坐在里面的徐光启吓得一哆嗦。
等看清来人是江宁,徐光启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容,赶忙说道:“江大人,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到老夫这工部衙门来了?”
江宁鼻子里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好你个徐老六!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要是再不来找你,指不定你都把我师傅卖到哪儿去了!”
徐光启赶忙站起身,赔着笑说道:“姜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老神仙卖了呀。
实不相瞒,老神仙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江宁眉头微微一蹙,满脸疑惑地问道:“我师傅到底做什么了?
你赶紧给我讲讲。”
徐光启捋着胡须,微笑着示意江宁坐下,随后沏了一杯热茶,缓缓说道:“老神仙这段时间啊,一直待在兵仗局呢,帮着我们研究火炮火器。”
江宁听闻,惊得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自家师傅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没把兵仗局给炸了,那都得感谢三清祖师庇佑。
他压根就不信自家这不靠谱的师傅能干出什么像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