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白城那个县令真的就那么无辜吗?”
去往白马林的小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着。
车厢中,已经在兖州打了个来回的陈吱吱看向坐在对侧翻书的少年,眉头紧皱的问道。
“那个折冲府的都尉,这些年干了那么多坏事,那个县令要是真的是个好人的话,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
距离离开白城已经有十多日的光景,可陈吱吱对于白城的经历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算不上好人,但不算坏人就行。”楚宁翻动着书页,并未抬头。
“可他身为县令,坐在那样的高位,却选择尸位素餐,你不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吗?怎么还送了他几枚丹药,让他养病?”陈吱吱还是有些不解,甚至可以说对楚宁的行为颇为不满。
“这样的世道,能够不做个恶人已经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如徐家父子那样。”楚宁依旧不曾抬头,“再说了,说起尸位素餐,那朝廷中的那些大人物,有的是一个县令位高权重的,如果他都该死了,那个皇帝老儿还有他那几个皇子皇孙不是更该死吗?”
陈吱吱:“……”
陈吱吱不太喜欢楚宁的这番言论,但更让她不喜欢的是,她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楚宁的这番言论。
“吱吱,我觉得她好像在骂你。”肩头青团凑到了陈吱吱的耳边,小声嘀咕道。
陈吱吱心头一颤,赶忙瞪了青团一眼——这一个月来的见闻,让她平生第一次,对于自己皇族之女的身份产生了一种羞愧感,更是尤其不想在楚宁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至于什么收罗楚宁的罪证……
这一个月来,楚宁的罪证她是一点都没看到,倒是收罗了一大堆自己亲爹滥用职权、用人不明的罪证……
青团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埋着头跳入了陈吱吱腰间的布兜中。
陈吱吱则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楚宁一眼,见对方还在专心看着书,似乎并未听见青团方才的话,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嗯?”就在这时,楚宁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他的眉头皱起,翻看书页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怎么了?”陈吱吱凑了上去,却见楚宁看的倒不是之前那些写着蚩辽古文的书籍,而是一本账目。
面对陈吱吱的询问,楚宁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又从一旁拿起另一本账目,快速翻看。
陈吱吱记得真切,这些都是楚宁从各个折冲府带走的账本。
约莫一刻多钟之后,楚宁接连翻阅了十余本账目,他终于抬起了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怎么了?”陈吱吱被楚宁这番有些古怪的表现吓得不清,她赶忙再次追问道。
“从桑城到白城,咱们这段时间路过的十余座折冲府,无一例外,每隔一个月都会通过一个叫鼎署的钱庄,寄出一张三百到四百赤金钱额度的银票……”
“鼎署钱庄?那不是中原最大几座钱庄之一?”陈吱吱倒是听闻过这钱庄,许多皇室宗亲都喜欢将银钱存入这个钱庄。
“可这能说明什么?”她不解道。
“这些钱都是寄给同一个人的。”楚宁沉声言道,说着伸手指了指账目上誊写的银票单据,收款人一项都是同一个名讳:三两。
陈吱吱也看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好奇怪的名字。”
“应该不是真名,而是一个代号。”楚宁却道:“毕竟是不太能见得光的事情,若是哪天东窗事发,有这一层隔着,也可免去许多麻烦。”
“就像现在这样。”
陈吱吱点了点头:“也对。”
“不过这每个月都要上缴这么多的银钱,难怪那些折冲府的都尉会玩了命一般的贪墨银钱。”
“嗯,如今看来这些折冲府的都尉不仅仅是以权谋私……”
“而是他们背后的人,再利用他们攫取北境的财富……”
北境相比于中原本就贫瘠,以褚州为例,设立的折冲府就有五六十座之多,按照这些账目换算而来,每个月整个褚州就得有上百万两的白银流向他处,也难怪这么多年,褚州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背后之人?节度使?”陈吱吱猜测道。
楚宁却摇了摇头:“但是这半年来,褚州的节度使就换了两波,但银票的寄送却并未停止,这些折冲府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加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比如那位执掌兵部的六皇子……”
陈吱吱一个哆嗦,脸色煞白,险些从座位上跌坐在地。
这怎么又查到了自己亲爹头上……
楚宁瞧见了陈吱吱的异样,他暗以为对方被六皇子的名头吓到了,便宽慰道:“别担心,六皇子虽然权势滔天,但也不是一家独大,据说他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我们如果有办法把这些账目交到太子手里,说不得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扳倒这个盘踞北境的毒瘤。”
“不行!”陈吱吱几乎下意思的大声言道。
楚宁被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问道:“为什么?”
“因……因为……”陈吱吱一时语塞支支吾吾想了半晌,这才道:“那太子和六皇子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表面上他们是斗得你死我活,但毕竟血浓于水,万一太子拿到了这些证据,转头对付你……”
陈吱吱的话,越说声音越小——就她大伯与自己亲爹那水火不容的架势,她可不信他们会放过彼此。
这种自己都想得明白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说服楚宁的说辞。
但听闻这话的楚宁却在短暂的愣神后,点了点头:“陈姑娘所言也不是毫无道理,虽说夺嫡之争素来不留情面,但圣上尚在,这种事涉及皇家颜面,确实有弄巧成拙的可能。”
“陈姑娘放心,此事上我会慎重的。”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笑容一脸诚恳的少年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愧疚感来,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闷闷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这话,她转过身子,逃一般的去到了车厢外。
楚宁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也有些疑惑。
他能感觉到陈吱吱忽然消极的态度,却不太摸得清因何而起。
或许是觉得明明已经掌握了六皇子作恶的证据,却依然无法将其绳之以法,故而心头恼火吧?
楚宁暗暗揣测道,但很快就压下了这些思绪,也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而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背。
伴随着他心中念头一动,手背上的魔纹顿时亮起血光,下一刻楚宁便出现在了那道白骨秘境之中。
巨大的白骨王座矗立在最中心处,并无任何变化。
楚宁看了那空荡荡的王座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走向了其中一根骨柱。
那根骨柱如今已经完全被神性浸染,化作了一具通体流淌着光泽的金色骷髅。
在离开桑城,去往磐宁城后,楚宁就已经获取到了足够的神性,将这具骷髅完全显化,但一切也止步于此。
金色骷髅的现世并未给楚宁带来任何的提升,它就像是一个装饰品,除了发光,毫无作用。
楚宁这段时间,但凡得空,都会来到这处秘境,寻找着使用它的法门,不过一直毫无收获。
他如往常一般,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金色骷髅,同时尝试着用各种法门催动它,但与之前的每一次一般,这具金色骷髅都处理原地一动不动。
楚宁有些无奈,这玩意吞吃了他海量的神性,最后却什么用的没有,他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此物是有那道府司天的本命魔纹而来。
府司天拥有两大权柄,依照红莲从府司天那里听来的说法,这两大权柄应当是灵魂与血肉。
敕封阴神,就是灵魂权柄的体现。
那这处白骨秘境,就应当是血肉权柄的体现。
楚宁在心底暗暗思忖着。
血肉?
他忽然心头一动,难不成是要给这具骷髅重组一副血肉?
想到这里,楚宁立马催动起了丹府中的血气之力,凝聚于指尖,触摸向那具金色骷髅。
二者相触的瞬间,金色骷髅明显颤了颤,将血气吸收进了它的体内。
楚宁见状,顿时面色一喜,暗以为此法可行,可就在这时,金色骷髅又颤了颤,那被他吸收的血气又被他从体内逼了出来……
“嗯?”看着这一幕的楚宁,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之前他也曾尝试催动各种力量灌入这具金色骷髅之中,但金色骷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而现在,它似乎尝试吸收了血气之力,却又吐了出来。
如此看来重铸血肉这个方向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单凭血气之力,显然无法完成重铸血肉之事。
血气之力,是血肉中滋生出来的力量。
想要以此倒推,得出血肉,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好比你不能期望树枝上生出的树叶,再次长成大树……
除非他是树木结出的果实,里面生着树种。
可血肉的种子是什么……
楚宁想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暗觉自己有些魔怔,血肉怎么可能有种子呢……
等等!
种子?
他的双眼忽然瞪得浑圆,他想到了在长风寨时,为了帮助瓷雪重塑妖丹赠与她的那件事物……
那被蚩辽的罗刹部族炼化而出,用于让外族人能修行《般若罗刹功》的罗刹种。
不就是罗刹部族肉身的种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