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虽说怎么都想不起春纤这个人的来龙去脉,但是既然有「对照组」——秋纹,那他心里隐约就也有了脉络。
秋纹是贾宝玉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与袭人、晴雯、麝月几个并列,而且还敢对林之孝的女儿小红指鼻子破口大骂。
以宝玉身边丫鬟内斗的激烈程度,这样级别的丫鬟,必定是长辈赏给宝玉的。
袭人、晴雯既已经是老太太给的了,那秋纹就九成九是王夫人给的。
这么说来,那春纤就有可能原来也是王夫人跟前的丫鬟。
再反思一遍,道理也通:黛玉身边已经有了老太太给的鹦哥,那么另外一个大丫鬟自该由王夫人给。
贾琏心下便是一动,扯过雪雁来嘱咐:“说到底你们姑娘初来乍到,这边府里的人还需要慢慢儿相处,日久才能见人心。”
“你啊,别以为有人管了差事,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你姑娘身边只有王嬷嬷和你才是真正知近的人,旁人暂且还都是人心隔肚皮,你可得替你们姑娘警醒着些儿。”
雪雁抿嘴一笑:“知道啦知道啦。琏二爷从昨儿到今儿这都嘱咐我多少了,琏二爷可真像个老妈子似的,我都觉絮叨了。”
贾琏“嘿”了声,屈指在雪雁脑门上凿了一记:“叫你贫嘴!”
目送雪雁回去。
她身影小小,跟袭人、春纤这样的大丫鬟比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贾琏总不放心。
但是却再一寻思,黛玉比她还小呢,可是你瞧什么事儿能瞒得过那鬼精鬼灵的小丫蛋儿去?
或者换一个角度想,连他都觉得雪雁太小、不更事,那旁人岂不更是不将雪雁当回事?那雪雁反倒更得了方便,可以麻痹敌人去。
说一千道一万啊,他总归相信林如海的眼光。
黛玉走这样远,是她人生最重大的转折,林如海只挑了雪雁一个丫鬟陪着黛玉,那雪雁便算得是林如海的百里挑一。
林如海那样的人,怎么会挑错人、看走眼?
想到此处,贾琏松口气,笑笑转身出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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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咱奔哪儿啊?”赵天栋蹶哒蹶哒跟在贾琏后头问。
琏二爷跟老太太、大老爷他们报了备,说要上自家田庄、铺子里去学做生意。
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欣慰,说琏二爷终于长大,肯干点正事儿了。
就连赵天栋他妈赵嬷嬷也乐得合不拢嘴,说琏二爷可算长大了,还特地叮嘱赵天栋,让跟着琏二爷爷好好学学,将来也算自己一门谋生的本事。
铺垫搞了一大堆,赵天栋也跟着兴头头的,可是他家这位爷出了门儿竟然不去田庄,也没进铺子,而是一溜边光地朝城隍街去了。
这城隍街都是卖古董和旧货的,东西拉拉杂杂的,真假都有。
来这里逛,多是些需要买旧衣服旧家具的平民百姓,故此贾家开的商铺是不屑选址在这样地方的。
贾琏笑眯眯带赵天栋到了一间铺子门口,往里一指:“就这儿。”
赵天栋抬头一看,是个门脸很小的铺面,门脸儿和墙壁上也基本没什么装饰,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间普通平明百姓开的那种小商铺。
可门楣上却挂着五彩缤纷的大牌匾,上写「花满楼」三个烫金的大字儿!
里头左右两大面货架,上头摆了好些瓷瓶子、石佛头之类的;正面八仙桌那一墙上挂着些字画、壁屏之类的。
赵天栋更迷糊了,“二爷,这什么地儿啊?”
单看这名字,赵天栋还以为这是个青楼呢~
贾琏促狭一笑:“我的铺子。”
赵天栋傻了:“二爷的——铺子?二爷什么时候开的?”
贾琏耸耸肩:“咱们下江南之前买的。怎么啦,你二爷我就不像自己开铺子的人?”
赵天栋叹口气,“二爷,您开铺子不稀奇,可您倒是好好选个地儿啊。这地方不合适您开铺子。”
贾琏却嗤了一声:“开铺子又不是显摆,能赚钱就行。”
说着往里走,门里立即迎出一个人来。
是个年轻的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颇为齐整。
“东家,您来啦。”
贾琏点头,给赵天栋介绍:“这位是花掌柜。”
不等赵天栋说话,那华掌柜先给赵天栋抱拳:“小哥好。某,花自芳。”
赵天栋眯了眯眼睛,“您姓花?是真姓儿?”
贾琏瞪他一眼:“不然呢?”
寒暄一会子,贾琏进内坐下喝了碗茶。
花自芳极其的殷勤,主动捧了账本来给贾琏看。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禀报:“东家吩咐每个月花出去的二十两,都按数儿花了。只是收回来的这些东西,却有不少打了眼,叫东家赔了本。”
贾琏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翻了翻,就说:“挺好。”
将账本还给花自芳,贾琏起身拍了拍花自芳的肩膀头:“刚进的行当,总得先赔本,后赚钱。这才是正当。”
“我信得着你,你慢慢做,我不催你。只要你尽快把这行当的门道摸清楚了,日后有的是你大展拳脚的机会。”
花自芳当场都哽咽了,一再地给贾琏赌咒发誓,说一辈子愿效犬马。
日落西沉,贾琏方带着赵天栋离了铺子。
贾琏就瞧出赵天栋一边走一边贼兮兮地瞟他,等马车彻底远离了城隍街,贾琏才踹了赵天栋一眼,“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想问什么就问。”
实则从方才赵天栋特地问了人家花自芳是不是真姓花,贾琏就知道这小子已经猜到了。
赵天栋嘿嘿一笑,“二爷,这世上姓花的人忒少了不是?我又瞧着他五官相貌的颇有些眼熟的,这不就想到咱们府里的花姑娘了嘛。”
贾琏瞪他一眼,“人家现在有新名儿、新身份了。重说。”
赵天栋赶忙认认真真又叫一回:“就是袭人姐姐。”
赵天栋小心打量着自家爷的神色,“二爷,这花自芳该不会跟袭人姐姐有什么关联吧?”
自打自家二爷坠马摔傻了之后,赵天栋觉得他做事儿的手法就一天比一天叫人捉摸不透。
贾琏展眉,轻笑一声,“没错,花自芳就是你袭人姐姐的亲哥哥。”
“他们家本就是做小本生意,赔光了,这才将袭人卖进咱们府里来。而且是卖了「死契」,可见不光赔光了家底,而且还欠了外债。”
“我这人佛爷似的心善,就一个没忍住便将他家这烂摊子都给接了下来,盘下了他家的铺子,叫他改成古董生意,叫他给我打工当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