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最后一个离开贾母院。
王夫人和薛姨妈、王熙凤和秦可卿都走了之后,贾母又单独扣下他,语重心长教训了他一顿。
贾琏出了贾母的院子,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
今早上心里先想着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局,倒忽略了身体的感受;这会子心里的事儿解决完了,身体的感受就又占据了上风。
昨夜的旖旎,如今回想起来越发的真实,不像是假的。
贾琏索性离了荣府,直奔宁府,又回到他住了二十几天的那小院子。
却正见几个丫鬟婆子在收拾,摘帐子的、摘窗帘的,收拾陈设物品的。
贾琏一瞧床榻,被褥枕头什么的早就空了。
贾琏原本还想从这些寝具上的痕迹再找些证据,帮自己佐证一下昨晚的绮梦来着。可这一看,就全都落空了。
贾琏忙问:“谁叫你们收拾的?”
为首管事的婆子笑眯眯行礼,“琏二爷在我们这边忙碌了这些日子,昨日太太的大事已成,琏二爷爷辛苦了。想必今日琏二爷势必不会继续在这边睡了,我们这才赶忙收拾了去浆洗。
贾琏眯了眯眼,“可我还没说今晚上就搬走呢。你们手脚这般麻利,若我今晚还要在这儿睡呢?难不成我珍大哥哥还不允是怎的?”
婆子赶忙屈膝赔笑:“瞧琏二爷说的,您与我们珍大爷那是至亲的手足兄弟,我们珍大爷怎么能撵琏二爷走呢。”
“您今晚还在这睡也无妨,我们立即给琏二爷搬来新的被褥窗帘换上就是,琏二爷稍等片刻就来。”
贾琏眯了眯眼,“我单问你,是谁吩咐你们这么早来收拾的?”
婆子笑眯眯道:“是小蓉大奶奶。”
贾琏心下一颤,“她是怎么说的?”
婆子道:“小蓉大奶奶说,今早上琏二爷出门之后,叫我们早早就来收拾,什么都不许落下。”
贾琏心里涌起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情绪,既有些酸酸甜甜,又有些憋气难受。
他转身出门,直奔贾蓉的院子。
门上一个小丫鬟见状拦着,“琏二爷请留步。此刻我们小蓉大爷不在,琏二爷若是想找小蓉大爷,便换个时辰再来吧。”
贾琏眯眼打量这个丫鬟:年纪不大,相貌清秀,但是一双眼珠子却是格外的黑亮,与人说话时如玻璃球儿一般转动灵敏。
贾琏便问:“你叫什么名儿?”
丫鬟行礼:“奴婢宝珠。”
贾琏心里有了底儿:这是秦可卿身边的丫鬟之一。是极为忠心和聪慧的。
贾琏便道,“我不是说来找你们小蓉大爷,我是来见你们小蓉奶奶来的。你替我通禀一声儿,我与她说两句话就走。”
宝珠却一脸的严肃:“我们奶奶是琏二爷的侄儿媳妇,此处又是我们奶奶与小蓉大爷的寝居之处,况此时我们小蓉大爷不在家,琏二爷这样单独在私寝见我们奶奶不合适。”
贾琏便赔了笑,“我知道。但是只有两句话而已,我说了就走。”
宝珠不肯通融,“琏二爷还是请回吧,我们奶奶正忙呢。琏二爷有什么话,回头告诉了我们小蓉大爷,让我们小蓉大爷回来再说给我们奶奶听就是了。”
贾琏碰了个软钉子,想往里闯,却也觉失礼,左右权衡之下,只得暂时转身走了。
宝珠确定贾琏是真走了,这才转身进了内院。
秦可卿房中,香烟缭绕。秦可卿方焚了一炉香,她自己跪在蒲团上,腕上垂着琉璃佛珠,无声念诵。
隔着一挂红珊瑚的珠帘,瑞珠在外伺候着。见了宝珠来,赶忙向宝珠摇了摇头,示意不让宝珠打扰了主子诵经。
倒是秦可卿听见了,便停下来,起身走出珠帘来,脸上有些迷醉,又有些慵懒。
不在意地问一声:“又是谁来了?”
瑞珠轻轻啐了声,“还能是谁。不是蔷二爷,就是瑞大爷吧。”
秦可卿恹恹的,“那就罢了。”说着转身回珠帘内,想要继续焚香。
宝珠忙道,“瑞珠姐姐猜错了,不是蔷二爷,爷不是瑞大爷。”
秦可卿停步,“那是谁?”
宝珠道:“是琏二爷。”
秦可卿身子微微一震,“是他?”
说着转回身来,一双眼望住宝珠,“他来做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宝珠摇摇头,“只是见他急匆匆来的,想要见奶奶的心情颇为迫切似的。只是叫奴婢拦了,他又好一顿央告,都被奴婢给挡了,他这才怏怏不快地去了。”
秦可卿垂下眼帘去发了一会子呆。
瑞珠见状,便吩咐宝珠,“奶奶累了。你先出去吧,我服侍奶奶躺躺。”
宝珠年纪小,只听从吩咐办事,倒没多想,这便转身出去了。
瑞珠扶着秦可卿走回床榻,悄声道:“昨晚的香用得很足,琏二爷睡得很沉,按说他不至于发现了什么。”
秦可卿却皱了皱眉头,“他看样子是睡得黑甜,只是……”
只是一个真正睡死了的男人,不可能折腾了一番又一番。
秦可卿烟眉轻蹙,“我倒是小看了他。看来他并不似外面传闻那样纨绔,他反倒是真的精通弓马骑射,身子骨儿较之普通男子更强健,所以就算神智迷离,为香所摄,但是他仍能留有身体的记忆。”
瑞珠瞧着主子有些慌神儿,便安慰道:“奶奶别担心。总归那屋子里所有的寝具床帐都已经撤了,一把火烧了,他便是隐约有感觉,却也查无实据。”
秦可卿听了又是发了一会子呆。
原本是她坚决地吩咐瑞珠,叫将那些寝具全都烧尽了的。可是这会子回味起来,莫名地却有些觉得可惜了。
如果还没烧,她想偷偷将那被里、床单的留下来,收起来当个念想。
瑞珠瞧主子一个劲儿失神,怕主子心下难过,便挑好听的说:“既然琏二爷是个身强体壮的,那您和他经过昨晚,必定能留个哥儿下来的!”
秦可卿轻轻叹息。
“他这个人,虽也是他们家的人,瞧着与那些人一样的风流无耻。可是仔细推敲下来,他却还与那些人有些不同。”
“如今,我也只希望能留下一个他们家的孩子来,让我在这府里能安身立命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