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集牌被霁祥收了起来。
不管几次看见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孩子不同的笔锋,霁祥都能由衷地感受到字里行间间散溢的思念。
“老板?”
龙一隔着道门轻轻地敲了敲,打断了霁祥的发散。
“进来。”霁祥将告示牌放好,站起身来。
得到应许的龙一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尊小巧精致的灶君塑像进入室内。
这尊塑像不过巴掌大小,却雕琢得栩栩如生。
灶君面容和蔼慈祥,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袍,头戴熠熠生辉的官帽,周身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温暖火光。
将塑像稳稳放置于八仙桌上,正前方,古铜色的香炉静静伫立。
虽然自己供奉自己有点奇怪,却是不可避免的一道流程。
在看到塑像本身时,霁祥松了口气,这塑像与其说是自己,不如说是神格的拟化。
这样想着,那种怪异的感觉顿时消减许多。
他将三根纤细的贡香插进香炉之中,香烛悠悠燃起,袅袅青烟随着无形的波动向着穹顶攀升。
开业的前一天,最轻松的反而成了霁祥这个店主兼主厨本人。
在看到征集牌的那一刻,霁祥就打算,他每一样都要做,一个地区一个主题,换着来,反正他不是真的奔着赚钱来的。
甚至积攒功德这件事也被霁祥短暂地抛于脑后,满心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食材与做法。
几天前种下的种子和牲畜早已在小世界繁衍了几十代,别说供给山城大学的学生了,就算是供给整个山城县,没个几百年也吃不完。
第一期的主题……霁祥看着征集牌上写的最大最张扬的胡辣汤,从其中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怨念。
就是你了,河南!
河南作为华夏小麦第一产区,早餐自然是以面食为主,讲究 “热汤配饼,干湿混吃”,是出了名的肉类丰富,配料多样。
口味或浓郁厚重,或酸辣开胃,或咸香适中。
这么想着,霁祥久违地感到了饥饿感,兴致勃勃地系上围裙来到楼下。
龙老六收到指令,坐在大厅的桌子上写着菜单,地板已经被龙一擦得反光。
朦胧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整个小店就已开启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厨房里,炉灶边的大锅里,清水“咕噜咕噜”地沸腾不休。
熬制胡辣汤是重中之重,牛骨与羊骨昨夜就已下锅炖煮,此刻骨髓的醇厚已丝丝缕缕地融于汤中。
霁祥手持长勺,不停翻搅,依次将精心配比的花椒、胡椒、八角、桂皮等香料撒入。
瞬间,辛辣而馥郁的香气在温热的水汽中氤氲开来,弥漫整个厨房。
一旁,洗面筋的面水静置沉淀,待分层后,上层的清水轻轻舀出。
留下的面筋被霁祥熟练地揪成小块,投入汤中,与切成丝状的海带、泡发好的木耳、剔透的黄花菜以及鲜嫩的豆皮一起,在汤汁里翻滚。
不一会儿,一锅浓稠热辣、食材丰富的胡辣汤初见雏形。
紧邻的案板上,洁白的面团在霁祥手中不断揉、搓、擀、切,为的是制作那搭配胡辣汤的完美伴侣——油条。
面团在他精湛的手艺下,被拉成长条,再轻轻放入热油锅里,刹那间,热油与面团碰撞出“滋滋”的响声。
油条迅速膨胀、变色,由白转黄,直至变成诱人的金黄色,捞出控油,根根酥脆,香气扑鼻。
店内,强迫症兼重度洁癖患者龙一将桌椅摆放整齐,用干净的抹布仔细擦拭。
餐具摆放区,青花瓷碗、不锈钢勺、消毒筷子,整整齐齐,等待着学生们的光临。
随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校园中除了清脆的鸟鸣外,终于陆陆续续有了人气。
清晨七点四十刚过,宿舍里立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闹钟声。
许文博睡眼惺忪地从温暖的被窝中探出一只手,在床头摸索着手机,按停闹钟后,又一头扎进被窝。
可没过一会儿,猛然想起即将开始的早八,便匆匆掀开被子,迟钝地坐起身来,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眼神还带着几分不情愿。
寝室里到处都是室友的抱怨和催促声,许文博换好衣服出门,三四个室友挤在一块儿,加起来洗漱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以至于七点四十起床的,八点不到就全部出门了。
楼梯间里脚步声急促而杂乱,所有人脚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赶。
眼看着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许文博打了个哈欠,顶着鸡窝头说道:“我们要不去吃个早餐吧?”
“要吃你去吃,两块五的包子我可吃不起。”丁力低头玩着手机,不咸不淡地回道。
吴笛双手插兜,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
“早上醒来,先来一杯勾兑豆浆和僵尸肉包子,在教室里上课就开一把农药金铲铲,中午吃着预制菜午餐,饭后来点烂水果切块和植脂末小奶茶……
偶尔想养生喝和消毒水勾兑的热水,下午盖着黑心棉被子休息,捧着满是细菌的手机刷着低脂小视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许文博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个室友,显然,两年时间,学校封闭式的食堂已经逼疯了这个当年无所畏惧的男人。
吴笛是广东来的,住在广州一家老字号旁边,有时候做梦说梦话都是什么虾饺、烧麦、肠粉、凤爪的。
两年了,每次一到学校几个星期就能瘦成细狗,寒假回来又胖成小门酱,反反复复,许文博都担心吴笛的精神状态了。
“哎,三食堂旁边不是新开了一家早餐店吗?”胡浩杵了杵许文博:“你昨天还去了呢,那个最大的胡辣汤是不是你写的?”
“哎,别说了,属实是想念我妈煮的汤了。”
见许文博突然情绪低落,胡浩尬笑了一声,扯了扯几人的帽子:“走啊,新店开业呢,说不定老板还真上了,不去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