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
“踏、踏、踏——”
一个浑身染血,披头散发的男人踉跄闯入,衣甲破损,狼狈不堪。
正是武三思。
“陛下!快走!”
武三思扑通一声跪在龙阶之下,脸上血污未干,眼里满是恐惧与绝望。
“王师入宫,我们还来得及撤退!”
“东宫密道还没暴露,我们可以离开!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他语无伦次地喊着,双手死死攥紧拳头,似乎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武则天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得可怕。
她缓缓抬起手指,轻轻一弹。
“啪——”
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一块象征兵权的兵符,从她指间滑落,落在武三思面前。
“带着武家人走吧。”
“去海外,别想着报仇。”
武三思猛地一震,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惨白。
“陛下……?”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捧起地上的圣旨,浑身都在发颤。
“你……你不走?”
他的声音沙哑,眼中透着不可置信。
武则天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外面的杀伐声。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冷漠如寒霜。
“朕乃天子。”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武三思的心脏狠狠一抽!
“陛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您还可以重振旗鼓!只要您在,武周就不会亡!”
“我们可以东山再起!”
他拼命地劝,眼里满是乞求。
他不甘心!
他不愿就这样输掉!
只要武则天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
可武则天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得让人窒息。
忽然,她抬起手,猛地拍向龙案!
“啪——!!”
这一掌,震得整个大殿的金器嗡嗡作响!
“够了!”
武则天骤然暴怒,声音震颤大殿,宛如雷霆霹雳!
她的眼神如刀,死死盯着武三思,冷厉得可怕。
“朕,是天子!”
“朕的一生,从不假手于人!”
“武周也好,李唐也罢,朕从不寄希望于别人来扶持!”
她缓缓站起,龙袍垂落在地,银白的发丝在灯光下晃动,显得那般孤傲,又那般冷漠。
“天子之道,不是逃。”
“而是战。”
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得让武三思胆寒。
“朕活着,便是天子。”
“朕若死了,亦是天子。”
“朕的天下,轮不到你来抢救。”
她忽然冷笑,嘴角带着一丝讽刺。
“武家,已经败了。”
“败者,就该承认。”
“再纠缠下去,只是徒增笑柄。”
武三思嘴唇颤抖,双手死死攥着圣旨,眼眶泛红,泪水滑落。
大殿之外,喊杀声越来越近。
王师步伐整齐,铁甲摩擦声犹如催命钟响,李怀恩即将踏入宫门。
武三思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死死咬紧牙关。
他不甘心!
他不愿意!
可他知道,他再劝下去,只会激怒武则天。
他猛地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臣……叩别陛下。”
“此生不能再效命,愿陛下……九泉之下,仍为天子。”
血顺着额头流下,染红了明黄色的圣旨。
武三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知道……
此去之后,他再也见不到这个,曾经统治天下的女人了。
殿门缓缓关闭。
武则天重新坐回龙椅,仰头望着殿顶的藻井,眼神恍惚。
她伸出手,捏住一缕银白的发丝,缓缓地绕在指尖。
她这一生,杀尽李唐宗室,弑子篡位,重建王朝,打下万里江山,成就千古霸业。
可到头来……
她还是输了。
她望着殿门口,仿佛透过层层宫墙,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她膝下苟延残喘的小儿子。
那个从小没有存在感,无母族无势力的六皇子!
如今,成了摧毁她江山的利剑。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带着苍凉,带着冷漠,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呵……”
“原来,朕……也有输的一天。”
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李家……终究还是李家的天下。”
大殿之外,鲜血已流满玉阶。
遍地尸骸,断剑残枪横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御林军折损大半,余者仍在死战!
他们披着残破的战甲,喘息着,战意未灭。
他们不是为了武周而战,而是为了心中的“天子”!
然而
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切,戛然而止!
“奉陛下圣旨!”
“全体御林军,停止抵抗!”
“放下武器!”
宫门之外,一名老迈的太监踉跄走出。
他的身形佝偻,双手颤抖,眼神浑浊,声音却依旧尖锐:
“陛下有旨——”
“传王师统帅李怀恩,进殿面圣!”
御林军脸色一片灰败。
握着刀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们缓缓放下武器,刀剑坠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膝盖一软,成百上千名御林军,齐刷刷跪倒在血泊之中。
“陛下……万岁……”
他们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甘,一丝悲凉。
可他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座宫殿,已经不再属于他们的陛下了。
殿门之前,战旗飘扬,王师肃立。
黑甲如铁,长枪如林。
李怀恩坐在战马上,俯视着眼前的大殿。
这座曾经关押他的囚笼,如今成了他踏足的帝王殿堂。
程镇山策马靠近,低声道:“陛下,需不需要属下陪同?”
李怀恩微微一笑,摇头。
“朕自己进去。”
程镇山皱眉:“陛下,那可是武则天!她还有余党,万一……”
李怀恩抚了抚战甲,淡然道:“无妨。”
“她不会杀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程镇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低头,不再多言。
李怀恩翻身下马。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身上的黑金战甲,整了整衣冠。
一步步,迈向宫门。
他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身后,所有王师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
“恭送陛下!”
喊声如雷,震动天地!
李怀恩却未曾回头,径直踏入了那座,曾经将他驱逐的皇宫。
宫门缓缓合上,喧嚣被隔绝在外。
李怀恩踏入大殿,步伐平稳,目光冷静。
大殿之内,灯火幽暗,帷幔低垂,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正殿中央,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明黄色的龙袍,银白的长发。
她背靠龙椅,半躺半坐,气息平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弱感。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睛。
昏暗的烛火下,她的眼神幽深如海,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审视一个熟悉的影子。
良久,她低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来了……老六。”
李怀恩站在殿门口,目光沉静地望着她。
隔着这一方大殿,母子二人静静对视。
一年前,他被她逐出皇宫,流放草原,如丧家之犬。
一年后,他率三十万大军,踏破洛阳,血染皇城,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刻,他不是六皇子。
这一刻,他是大唐天子!
李怀恩轻轻躬身,缓缓行礼。
“孩儿拜见母亲。”
他声音低沉,语气从容不迫:“母亲万福金安。”
武则天闻言,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呵呵……”
她盯着他,眼神锋利,语气森然:
“托你的福。”
“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