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深冬时节,天寒地冻得紧,近来又没有什么费心劳神的大事儿,大家原本深藏在骨子里的躲懒心思便也都被这极寒的天气与宫门暂且宁静的氛围给勾了出来,于是纷纷开始猫冬。
是以,宫门大大小小的一众主子,除了一个还在雪宫的寒池中浮浮沉沉、挣扎不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宫子羽,其余一干人等几乎都是早早地便歇下了。
直到有长老院的侍卫着急忙慌地到各处拍门请人,面上焦灼之色丝毫未减,口中更是不住地念叨着“出事了,出大事了!”,他们这才披衣起身,粗粗问过究竟是哪儿出事了,又是谁新遭了殃,方才面色凝重地囫囵套上外衣,提上靴子,姑且穿戴整齐,便又熟门熟路地朝着长老院赶去。
而宫明商和宫紫商作为女子,在梳妆打扮这上头难免要比他们男子更耗费功夫,因此哪怕她们已是争分夺秒、紧赶慢赶了,却也还是比旁人略慢了那么一两分。
是以,姐妹二人抵达时,宫尚角、宫远徵和远在后山的花长老都已经到了。
只是人还没来齐,这三人暂时也不敢妄动月长老的尸身,生怕破坏了凶手遗留下来的线索与痕迹,便只遥遥站在远处,神情肃重地一时打量月长老,一时又忙着转动脑袋,观察周遭的环境,想要从中窥出些端倪。
也正因他们三个离得足够远,比起位于房间中心处的月长老尸身,其实更加靠近房门,又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因此,宫明商和宫紫商甫一进门,先看见的却不是凶案现场的惨状,而是这三人的背影。
花长老听见动静,轻轻一撇头,见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又不甚在意地转了回去。
宫尚角和宫远徵却比花长老上心得多,当然,他们主要关心的也还是宫明商。
宫远徵上来便问:“姐姐可被寒风吹着了吗?”
一边问,一边还赶忙拽掉了自己的手套,快快地伸手,给宫明商稍稍搭了一下脉。
宫尚角没有弟弟那般直白,但看宫明商那原本莹润的小脸,如今却被刺骨的冬风吹出了几分冰冷寒意,便也不避嫌地探手碰了碰她的脸,同样低了头,关怀地询问,“冷吗?”
他问过明商,得到她否定的回答后,方才稍微抬一抬眼,顺道看向一旁的宫紫商,沉吟几许,倒是没再问她冷不冷的话题,而是直接说:“我先让人给你们煮一壶热姜汤,去边上喝过了,再来吧。”
——不是他分不清主次。只是,月长老已然逝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眼下这状况又是再怎么急,也急不出一个结果的。这当口,可就别再为了一个月长老,又病倒两个了。
还是先顾着她们姐俩吧。
宫明商闻言,摇了摇头,只说不冷,她看一眼三五步之外的花长老,又问:“到底怎么啦?”
见宫尚角和宫远徵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明显是在现想说辞应付她,便又微微沉了脸,重申道:“不准瞒着我。”
宫明商还能不清楚他们两个吗?关心在意自然是有的,也的确是害怕她支撑不住,生了病,但这其中,也未尝没有想借机支走她,打发她离开的意思。
否则,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做什么非要站在她们跟前,把人给挡得严严实实的?竟不肯叫她们看上哪怕一眼……
难道月长老遇刺的场面很是血腥可怖?
就连他们俩也觉得她见了会承受不住?
怪道她还没迈过门槛,就先闻见了这么浓厚的血腥气呢。
……
心里虽是作此想,但面上,宫明商却还是执着地看着这兄弟俩,声音平静却又坚定地请他们让路。
宫尚角和宫远徵其实也都知道宫明商并非软弱无能,经不起风霜的性子,只是出于好意与关怀,实在不想她看见这么血淋淋的画面,但见宫明商一再追问,便也歇了劝说的心思,只能眼含担忧地道了一句“小心”,方缓缓侧开了身,让她和宫紫商靠近细看。
宫紫商一见,立时便惊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自己妹妹身上栽,这个时候,这么多人当中,她也只有倚在妹妹身边,才最有安全感,便遂了自己的性子,死死地贴着宫明商。
宫明商则镇定地一面用力扶住姐姐,一面幽幽抬眸望去。
她没有惊慌失措、呼喊出声,却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月长老被一根长绳缚住了脖颈,高高地吊在房梁之上,背对着众人。
若是仅看此景,倒像是月长老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但他背上血色弥漫,鲜血顺着他的外袍、裤腿、鞋子一路下滑,重重地坠落在地,发出滴答声。
而他脚下,已经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潭,宫明商闻见的血腥气也正是来源于此。
很明显,月长老背部有伤,还是重伤。
而月长老的左侧,那面原本绘了图画的墙壁之上,则以鲜血为墨,书写了一行又一行的血字,宫明商顺着笔墨凝目细看,她只看见了最后那一行,笔痕最深,血渍也最重的。
——弑者无名,来者无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