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长老不似月长老那样,说的次数多了,便也厚颜惯了。
他说这番话,还是颇有几分心虚气短的,眼神也有几分不自觉地躲避,生怕宫尚角和宫远徵寻着由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又开始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来找他的麻烦了。
可想是这样想,却也并不妨碍雪长老仍是万般执着地开了口。
理亏胆怯但坚定。
果不其然,宫尚角和宫远徵确实也没有要放过他的想法,二人只听雪长老那满是试探意味的话语,当即明白过来他的用意,于是立时出言质问道:“依长老的意思,是又打算置宫门与后山的规矩于不顾,坚持要为宫子羽网开一面了?”
那个“又”字,更是说得格外清晰,咬字重了不止三两分。
——怎么,你们又要依着私心,开始行偏颇之事了?
其实,说实在的,宫子羽这一次的抉择,倒也不能说是全错。
最起码,换作是宫尚角和宫远徵,这兄弟俩大抵也会和宫子羽一样,做出相同的决定。
别看这二人眼下嘴硬得很,还有闲心质问长老,但平心而论,三域试炼和所谓的宫门继承权,说得高贵好听,可那终究只是死物而已,又怎么能抵得过活生生的人呢?
若是将这些死板的条条框框,看得比人命还重,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只是,宫尚角和宫远徵比宫子羽更好的一点,便在于——无论他们哥俩做了什么决定,都一定会认,无论因此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也都有足够的勇气去背负,而不是当逃跑的胆小鬼。
于他们而言,终止三域试炼是我做出的选择,那为此丧失继续闯关的机会,乃至更多,这也是我应得的结果。
我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毕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当然就要顺从游戏规则,接受对应的结局,人总不能想着既要又要还要吧?
既想要自己关爱长老的好名声,又想要保住三域试炼的资格与继承权,什么好事儿都想占上一笔,不觉得自己贪心太过了吗?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而且,他们和宫子羽可是对手。
既然是对手,自然就要抓住对方的软肋与关窍,不遗余力地打击他。
没人会对自己的对手心慈手软。
所以,就算情理上,宫尚角和宫远徵可以理解宫子羽的选择,甚至也因此对他稍稍有几分刮目相看,却也并不影响他们在长老问询时,坚持住自己的底线,寸步也不肯让。
当然,更重要的是,就算宫尚角和宫远徵有所动容,也耐不住长老们对宫子羽实在是太过优待了,法外容情了一次两次还不算完,眼瞧着还要继续放纵下去。
他们的态度已然明确地摆了出来,尚且如此,要是连他们都立场漂浮不坚定,那还了得?
是以,这一步就算要让,也绝不能这样轻易地退让。
——
宫尚角和宫远徵的态度倒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他们与宫子羽正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一方强盛,势必就会导致另一方的实力转弱。
再给宫子羽一次闯关的机会……很明显,这只对宫子羽一人有益,于宫尚角、宫远徵兄弟俩却无半点好处,那他们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损己却利人的事儿呢?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非要自寻烦恼。
雪长老素来寡言,不善言辞,也并非有什么急智辩才的主儿,被宫尚角他们这样暗戳戳地一怼,面上便有些讪讪,只好满是希冀地看向老伙计,试图向他求助。
花长老原是不想搅和进来的,但现在碍于老朋友的关系,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同样出声求情:“雪长老说得在理,特事咱们可以特办嘛。尚角,你说呢?”
宫尚角却仍是无动于衷。
一味地沉浸在悲伤里,压根无心掺和他们的是是非非的月恒,呆呆地凝望着父亲的尸身,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争斗声,脑中却一闪而过宫子羽那梨花带雨的哭容。
他沉默许久,到底还是破例开口,帮衬了一句:“再给羽公子一次试炼的机会,也并无不可。”
一个二个都想做好人,倒衬得坚持原则的宫尚角和宫远徵像是一对心如铁石的坏人了。
大概也是被大家着意为自己争取机会的场面触动了,原先还在为月长老的逝世而抽噎不止的宫子羽,忽而拭泪止哭,红着眼睛,脸一板一肃,气冲冲地就向宫尚角发出了挑战:“宫尚角,你敢不敢与我打一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