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紫商为人坦诚耿介,直来直去惯了,她是有一便要说一的性子,宫明商见姐姐如此爽快利落,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的,再试图顾左右而言他。
——宫明商披着这温文贤良的皮子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然开始厌烦,想要卸去自己的伪装,坦承自己的野心了。
她不想再等待了,她已经打算放手一搏,开始最后的抗争了。
而宫紫商,就是宫明商在踏出最后一步之前,需要知会与拉拢的那个人。
更何况,今日此局,本就是宫明商为了宫紫商而特设的,为的就是要引姐姐主动前来,好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以求能达成姐妹知心,同荣辱,共进退的局面。
宫明商费心至此,眼下自然没有再往回开倒车,躲躲闪闪,欲盖弥彰的道理。
宫紫商既然肯问,那她当然也敢作答。
于是,宫明商接过青玉递到她手边的栀子花露,笑吟吟地为宫紫商兑了一杯蜜水,又亲自捧杯给姐姐,见宫紫商伸手接了,顺势送到嘴边啜饮了一口,面上更是随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显然这蜜水滋味不错。
这才一边用长长的竹筷,从小炭桌上夹起几个被烤得滚烫的木巽子,她先往宫紫商面前搁几个,自己也取用几个,最后再一视同仁地往青玉跟前也放上几个,一边不紧不慢,好似日常闲谈一般,云淡风轻地回复道:“姐姐猜得不错,这里头,确实是有妹妹的几分巧思在。”
宫紫商看着粗枝大叶,但她也自有一番身为女子的细腻心思,她早将宫明商方才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其实已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因而对妹妹给出的这个答案,并没有多么的意外与诧然。
但她想了想,仍是有些迟疑地再度询问:“那你做这些……是为了宫尚角和宫远徵吗?”
——所以才这样大费周折,良苦用心?
宫紫商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宫明商,等待着她的回答,若是的话,那宫紫商可就要有些吃味了。
“我做事,难道就一定是为了他们两个考虑吗?”宫明商轻笑一声,却是不答反问。
她就不能是单凭自己的喜好行事,也仅仅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样的考量吗?
宫明商的语气很温和也很随意,听着只是姐妹间的一句笑言,而非是在厉声质问,宫紫商便也跟着松了松精神。
或许是在血脉相连的妹妹面前,宫紫商没什么提防心,这才显得非常闲适与放松,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明商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就很不必在妹妹的跟前还要装模作样了。
就算明商看着不嫌烦,她装着却也嫌累呢。
总之,宫紫商并没有再摆出什么笨拙浮夸、贪花好色的模样,她只是忙摆了摆手,认真地否认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后又抬眸望一望宫明商,见妹妹依旧是笑盈盈的,看着心情不错,方展露出了一副很乐意倾听的样子,面容沉静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她问:“那么,明商,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我想要做些什么……
宫明商想了又想,她当然有很多话想要与宫紫商倾诉,可她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有想好究竟该从何处说起——是从她尚且年幼,却已然体会到了宫门的种种不平说起,还是从她越长越大,知道的越来越多,心火也越烧越旺,反抗的心理也越来越重的时候说起,亦或是从她如何招揽人马,与姐妹们步步为营,在暗地里做足了准备说起。
她不知道。
但最终,宫明商沉吟一二,还是选择了一个有些石破天惊的开头。
“姐姐身处宫门这么久,也观望了这么多年,难道不觉得宫氏男儿坐这执刃之位坐得太久了么?”
“久到他们已经开始浮躁不定,急功近利,狂妄自大了。”宫明商挑一挑眉,轻飘飘地评价道。
宫紫商闻言,霎时间便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妹妹只在谈笑风生间,就将宫门上下,无论老幼,更无论身份高低与否的所有男子给一气儿骂了个遍。
宫紫商认真地品了一品,她想,很好,她妹妹倒是足够公正,以明商这话,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与她关系最最要好的宫尚角和宫远徵也是压根没放过的,同样被囊括在其中。
宫明商却还没说完,她无视了宫紫商的大惊失色,浅浅一笑,只道,“姐姐若是纵观历史,就应该知道,从来没有什么天长地久,若是再看看诸多王朝的兴与衰,便能明白,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理所应当,万世恒昌的道理。”
“有的只有新旧交替,强胜于弱。”
“所以姐姐,过去的已然过去,他们占据高位日久,也是时候让让位了,接下来该由我们女子交替登场了。”
“我同姐姐何曾输过他们,又输在哪儿?”
说来说去,其实只是输在她们身为女子罢了。
“我想与姐姐共分这宫氏权柄。”
宫明商举起手边的茶盏,她悠悠地敬了宫紫商一杯,随即潇洒地一饮而尽。
最后她说:“我想——做这宫门的执刃。”
至高无上,也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