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云鬟雾鬓,妍姿艳质,身形婀娜,哪怕这张脸他们从未见过,却也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这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红粉佳人。
只她出现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众人一时都被她的容光所摄,而后才慢半拍地将她说出的那句自报家门与禀明来意的话给听进耳里,当下脑子是转了又转,先是面面相觑,再又齐齐地扭过了头,动作统一却又极为纳罕地看向月恒,面上的神情分明是在不解地询问——这是你们月宫的人?是你领她来的?
毕竟,前后山之间封闭已久,也只有执刃、长老们还有到了年纪,可以参加三域试炼的前山子弟能够名正言顺地在这二者之间往来。
若无长老的首肯与带领,后山之人又怎能如此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出入前后山,甚至是出现在他们眼前呢?
那么,由此及彼,眼前这个姑娘会来长老院上告,这莫不是也是月恒的主意?
难道是月恒要拿她作筏子,借这姑娘的口,向他们宣告些什么吗?
在场众人大都在名利场里混迹已久,城府颇深,思及此,心中疑窦不免更重。
他们又仔细地看了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这下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她身上这穿的戴的,虽称不上有多么珠光宝气,却也相当不俗,即便是与背靠三宫,在吃穿用度这方面从不会亏待自己,历来都是宫门上上水准的宫明商相比,也只略输了一筹而已。
就是身为月宫长老的月恒,穿得也不如这姑娘华丽金贵。
这其中虽有月恒还在热孝,不好着意打扮的缘故,却也未必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因由。
大家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未曾诉诸于口,虽然不说,却也是不约而同的,悄摸着朝一旁的亲友挤眉弄眼,他们动作纷纷,难免有些冷落了月栀,是以一时之间竟无人与她搭话。
但她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有多么在意的样子。
到头来,还是月恒最先做出了回应,他仿佛全然忘却了他前一刻还在朝宫明商讨要的那只据他所说“乃是他心爱之人所有”的银镯子,转而分外殷勤地迎上前去,对着月栀关怀道:“阿枝,你怎么来了?”
月恒态度殷切,月栀却难掩其冷淡之色,听罢也不过是不温不火地回复:“我来,自然有我要办的事儿。”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的答案,却是半分实情都没有透露给月恒。
这二人一个迎合,一个疏离,无论是在态度,语气,还是声调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仿佛一丛烈火在与一湾冷泉相碰撞,彼此不相容,却也挣扎不出个输赢。
月恒听到月栀的答复,面上的温和不禁一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一贯热烈活泼的阿枝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冷硬,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他越想越惊慌,于是悻悻地敛了声,气氛便也随着他的沉默变得冷寂尴尬起来了。
其余人更是不欲插手这一对有情人的小摩擦,因而也只是静悄悄地在旁观望着。
宫明商却与旁人不同,她笑了笑,选择在此时介入了二人的对话,她一直举着方才那只银镯子,这会儿便捏着它在月栀面前晃了晃,“月姑娘,月长老方才还说这只镯子原是他心上人的东西,他爱屋及乌,是以珍爱非常。”
“容我冒犯地问一句,这是月姑娘的东西吗?若是,那我与其还了月长老,倒不如物归原主,还给妹妹吧。”
她看似只是寻了个由头,在与月栀这个漂亮的妹妹随意玩笑,但月恒听了,却是面色大变,意欲阻止。
奈何他再怎么有心阻挠,显然都是阻碍不了这两个心有成算的女人的。
“这确实是他心爱之人的物件儿,”月栀待宫明商的态度可比她对月恒要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她笑盈盈地点头承认了,可下一瞬她的话音便又陡然一转,语调寒森森地说,“只可惜,非我所有。”
这话无需细品,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便能咂摸出这其中的不对劲。
好端端的,他们竟误入了月宫二人的情感纠葛现场,大家的面色不免有些窘然,结合月栀先前说过的话,他们便想当然地以为月栀是打翻了醋坛子,来这儿请长老们为她做主来了,当下既有些鄙夷月恒——这样拈酸吃醋的事儿也能闹到长老院来?月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一面却又觉得大局为重,他们今日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事情亟待处理呢,不妨先替月恒转圜一二,姑且应付过去,他们小儿女的事儿私下里自行处置就是了。
正作此想,却又听见宫明商温声细语地再度发问:“那阿栀妹妹今日来此,是要上告什么事儿呢?”
她给月栀递了个话头,月栀此时便也顺水推舟,郑重其事地朝众人拜了一拜,她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样,露出任何伤情的模样,只是神色冷冽道:“我来告,新任月长老曾与无锋细作云雀私定终身,泄露了我宫门机密,更是主动送出了宫门秘药——百草萃,致使百草萃的配方流失。”
今夜的长老院就像是专门用来判案受审的刑堂一样,这个才告完,那个却又紧接着上场了。
只是,若说宫明商是有备而来,那么如今这个月栀恐怕也不是在无中生有,雪长老和花长老闻声,心道不好,为保长老院的威名,他们很想草草带过,待二人先私审月恒,得了一个准确的结果,再想办法,尽可能地缩减此事对长老院的影响。
但这事的紧要程度绝不下于宫子羽的身世之谜,也不是他二人说能遮掩就遮掩得了的,若不能在宫尚角他们的见证下得出个论断,此后恐怕麻烦不断,就连他们长老院也自身难保。
这样一想,二位长老便强压下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想法,而是严肃着神情,凛然道:“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若无,那自然只能是又一场诬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