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问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老爷子也跟着一并看向这位年轻人。
年轻人面对一老一少的诘问眼神,放下勺子,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包着纱布的脑袋,淡定地开口:
“我好像伤到这儿了,现在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爷子竖起耳朵,听到他这么一说,疑惑的目光顿时转为了同情与怜悯,关心他伤势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千池先说话了:
“失忆了?”
话出的同时,他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陌生男子。
年轻人由着他打量,轻轻应了声“嗯”,就低下头继续喝粥了。
整个人坦坦荡荡的,不遮不掩,他现在其实还烧着,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好似容忍度比较高,受了这么重的伤,连走动都勉强,但他觉得自己还能忍受,并且身体指引着他需要补充能量。
于是他顺从了本能,端起千池刚才给他盛的粥就喝上了。
千池:……
这人莫不是昨晚发烧给烧傻了?真失忆了?不会是装的吧?不对,自己跟他非亲非故,严格来说,互相都不认识,他没理由啊。
但他没办法真正相信他所说的,哪有这么容易就失忆的,开玩笑,当拍电影呢,但是看这人的一言一行,又不像是在说谎。
这时老爷子说话了:
“小池,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
此言一出,千池和年轻人同时抬起了脑袋,年轻人是看向的千池,而千池则是一脸吃瘪的后悔模样,他顾不得跟老爷子解释,连忙起身,拽过年轻人,丢下一句:
“爷爷,没事儿,您先吃,别等我!”
就把他给带到了屋外,然后理直气壮地把门拉上了。
转过身,用略带压迫性的目光一直盯着年轻人看,他身上还穿着自己的旧睡衣,衣袖和裤脚略微有点长,此时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
想了想,他先解释了一句,“我刚那是不想你这副模样,吓到老爷子,才找的借口,说你是我朋友过来借住一宿,别多想,我并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总之咱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更没有任何关系,”然后他接着说:
“我并不关心你失忆与否,也不需要你感激我救了你,你早饭也吃过了,现在可以走了。”
年轻人听他这么说,长长的眼睫低垂下来,咕哝着小声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去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千池感到有些头疼,“稍等我一会儿。”
撂下一句,他转身回到屋内,快走几步来到房间,从床边那人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堆里又仔细翻找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到些跟他身份有关的蛛丝马迹,奈何口袋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丢下衣服,他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来,想了想,他随手扯了个袋子,把他这堆破破烂烂的衣服全部塞了进去,同时拿过了手机,风风火火又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屋外。
这人果然还在原地等待。
千池出来后,不忘带上房门,确定门关好了,老爷子听不见什么了,才义正词严地说:
“给,这是你昨晚换下来的衣物,我看过了,里面没有任何证件,你要是真失忆了,就去找警察同志帮忙吧,我可以把手机借你。”
说着千池就把装着破烂衣服的袋子扔给他,举着手机,等着他反应,腹诽,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对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能做到他这份儿上,这人应该烧高香了。
青年接过袋子,犹豫了一下,老实地接过了手机,拨打了110。
千池觑到他拨出的号码,心中啧了一声,还有点常识在嘛。
那边很快接通,他如实地描绘了一番自己的情况,对面叫他报出自己当前的位置,他把扩音打开,问千池:
“这里是?”
千池很快会意,报了自己这个小区的地址。
拿回手机后千池就回了屋,屋门一关,就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只当是生活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罢了。
回屋后,老爷子看见就只有他一个人进来了,问,“人呢?”
千池大喇喇走到桌边坐下,不太在意地解释:
“他走了,没啥事儿,咱接着吃早餐,您还吃吗,我再给你盛点儿?”
老爷子没理会他后半句,有些不放心地说,“走了?我看他伤还没好呢,他说自己啥都想不起来了,你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呢?”
千池才懒得去操心别人的事,而且那人受的不是普通的伤,指不定不是什么好人,他笑着对老爷子说:
“唉呀,您就放心吧,他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有什么困难,警察同志都会帮忙给解决的,你甭担心啊。”
“报警了?”老爷子像是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
千池点点头,“嗯,报了报了,我再去给您盛一碗。”
明确了这点,老爷子才放下心来,他感到有些难过,看着多好的一个孩子,竟然失忆了,家里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多伤心,真是世事无常……
吃过早饭,千池收拾了碗筷,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仍然下着丝小雨,不适合出门,于是他决定陪老爷子待在家里看看电视啥的,打发一下时间。
*
失忆的年轻人出了小区后,被前来的片区民警给带到了警局,左右端详了他一阵后,问了他几个问题。
见他一问三不知,面面相觑,一时都感到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青年淡定地解释自己应该是受伤后失忆了,他也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亲人,现在这种情况,于他很不利,他身无分文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身上还带着伤。
警察了解了情况,跟上级领导一反馈,来回折腾了一阵,决定先去公安系统里查询一下,看能不能查到这人的相关信息,结果干干净净的,愣是啥都没查到,系统里没有他的照片,更没有指纹等等记录。
没办法,后面又去查了一下失踪人口信息库,看有没有人报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现在问题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棘手了,这人该不会是个黑户吧?
而且还是个长到了这么大的黑户,在现如今这个社会,出行工作等等都离不开一张身份证,这人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关键他还失忆了,这还真是不太好整,警察同志纷纷感到为难了,商议了一番后,决定先去问问救他的人,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好找到认识他的人。
于是早上过来千池小区接走他的民警同志又带着他,重新回到了小区。
午后雨终于停了,天放晴后,千池想着这会儿外面的空气应该还不错,在征询了老爷子的意见之后,决定带着他出门溜达溜达。
老爷子心里还记挂着早晨那位失忆青年,心情不是很畅快,出去转转也好,便同意了。
结果,他们刚下了楼,连小区的大门都还没出了,就迎面遇到了被两位民警同志带着往这边走的那位“失忆青年”。
千池眉心一跳,直觉麻烦要找上门来了,果然,没等他收回目光,青年就指着他对同行的民警说:
“昨晚就是他,把我救回来的,我醒来后就在他家里面。”
老爷子看到了令他牵挂的年轻人,感到一阵惊喜,热乎地开口道:
“孩子啊,你身体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年轻人冲老爷子露齿一笑,摇摇头,提高了音量回答:
“没事儿,我已经好多了。”
他不笑则已,一笑,就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好感,尽管他现在脑门上还顶着昨晚千池潦草包扎的纱布,身上还穿着千池随意翻出来的,不那么合身的旧睡衣,整个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寒碜,但这并不妨碍他的颜值与感染力十足的笑容发挥出十足的效力。
老爷子一见他笑,就忍不住跟着笑了,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从你走后,我一直担心你呢。”
年轻人身上的伤口被睡衣遮挡没露出来,所以整个人看着也不怎么吓人,可千池是知道的,他昨晚亲自给他处理的伤口,见他现在行走如常,心中暗自赞叹一声,早晨还一副虚弱样呢,腿上也受了不轻的伤,挺牛逼啊,这就能行走如常了。
年纪大点的那位民警,见年轻人跟这位老爷子有说有笑的,跟同事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有戏,主动跟千池说明来意:
“这位小伙子,因为不明原因,暂时性失忆了,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了,他跟我们求助,想搞清楚他还有没有家人,家人在哪里,可惜的是,目前我们也没办法确认他的身份,就只能根据他所记得的,过来找你先了解一下情况,听说,昨儿晚上,是你救的人?”
千池把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推到路旁边树下的一个空地上停住,才转身回答民警同志的话。
民警同志问过了昨晚上的情况,得知了年轻人被发现的位置后,想让千池跟着一块儿过去看看,但是他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又不太好开这个口。
老爷子虽然耳朵不太好使,但他脑子清醒着呢,通过刚才传进耳朵的,断断续续的三言两语,连蒙带猜的,他也弄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他见民警同志为难,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小池,你就陪他们过去看看吧,我自己在这儿待着就成,没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