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杨气急败坏地一把将李小树身上的被子给掀了,并且骂道:“还他娘的有脸睡?”
李小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干啥啊?”
“干啥?”李怀杨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跟没事人儿一样,别提多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干啥?我他娘问你,你跑哪去了?”
李小树揉了揉眼睛:“找娘去了啊。”
“放屁!老子刚从你姥姥家回来。”李怀杨见李小树说谎,更加急了。
李小树委屈的说:“我迷路了,结果碰到一个好心的奶奶,把我送回来的。”
“嗯?”李怀杨这点倒是没想到,小孩子迷路,很正常。
“我娘呢?”李小树撇着嘴问。
不提刘桂娟还好,一提,李怀杨差点炸了。
“别给我提她,明天就跟她离。”
李小树一听这话,眼泪就要往下掉,没想到真被同学说灵了,这下自己真成没娘的孩子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大人说的气话而已,那时的婚姻又不像现在这样,哪能说离就离。
李怀杨唬道:“你别给我哭啊。”忽然他看到李小树脱下来得脏衣服,眉头一皱:“你婶子没给你洗衣服?”
李小树更加委屈了:“我婶婶正要洗呢,被我叔一把夺过来又扔给我了,还跟婶婶说,都要分家了,还管这个干啥。”
小孩子不会说谎话,也不知道这话说出来的后果,会多么严重。
“什么?你叔真这么说?”李怀杨脸都憋红了。
李小树认真的点点头:“是啊,爹啊,分家是啥?是不是就跟叔叔婶婶不是一家人了?”
李怀杨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管这些,你先睡,我去找他问问。”
李怀杨这次是真生气了,老婆都被自己给气走了,为了谁啊?不是为了你李怀松一家吗?吃喝用度没让你们发愁过,俺孩子衣服脏了,让帮忙洗洗,不但不管,还说风凉话,这换做谁,也忍不了。
忽然,他觉得分家,也有了一丝道理。
他走出自己的屋门,又来到爹娘门口,使劲拍了起来。
“哐当哐当。”
“谁啊?”屋里传来李母的问话。
李怀杨说道:“娘,是我,恁都睡了没?”
“没睡沉,你有啥事?”李母再次问道。
李怀杨想了想说道:“没事了,明天再说吧。”
李怀杨刚准备要走,不料门却打开了。
李母披着衣裳,捏着根蜡烛出现在了门口。
“怀杨,咋了?”
李怀杨面色难看的看了一眼李母:“娘,我有话.,不知该不该讲?”说着看了一眼远处李怀松一家的屋门一眼。
李母见此,知道这事肯定与小儿子李怀松有关,就叹了口气:“你进来吧,你爹也有话跟你说。”
“哦?”李怀杨面色有些凝重。
随后,李怀杨就跟着李母进门了。
他反手将门关上,又来到爹娘得床前。
李老汉已领钻被窝了,他见大儿子进来,就翻了个身看着李怀杨。
李怀杨狐疑的看着自己的爹:“我娘说,你有事要对我讲?”
李老汉点点头:“嗯。”
李怀杨点点头,搬了个板凳坐下,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老父对自己讲话,必须坐下先听着,不能俯视,不然太不敬了。
“你说吧。”李怀杨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老父。
李老汉在被窝里趴着,说道:“我知道桂娟这次离家,是因为啥。”
李怀杨点点头:“你既然知道了,那我该咋做?是要弟弟,还是要桂娟?”
“唉。”谁知李老汉一叹,看着李怀杨,语重心长的说道:“怀杨啊,说实话,你能开个作坊,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但你得顾家啊……”
李怀杨点点头,等着下文。
李老汉看他如此,继续说道:“俗话说,宁肯拆庙,不能拆婚。你问我要弟弟还是要媳妇,我能让你和桂娟分了不成?”
“那你的意思是?分家?”李怀杨不解得的问道。
李老汉缓缓摇摇头:“分,是一定要分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李怀杨问:“那啥时候分?”
李老汉说道:“你也看到了,小松压根啥也不会,生意不会,种地也马虎,现在跟他分,他只有饿死的份。但是,我也知道,这样做,对于你来说,非常不公平,可你始终是当哥哥的,眼看我和你娘也都古稀了,说不准哪天就是旦夕……,当爹妈的,惦记儿子的将来,这本没错,眼下怀松的孩子还小,此时分家,可让他们怎么过啊?”
李怀杨无奈的点了下头:“爹,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桂娟她不好说话啊,我夹在中间,难啊。”
他爹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说道:“桂娟那里的问题,我都了解,她也跟我提过,是小松不透气儿了……不过最终问题,还是小松没个活干,整天靠你养活,桂娟心里上不平衡而已。”
李怀杨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唉……”
李老汉忽然提议道:“你看这样成吗?让他去你作坊里找点事儿干,跟伙计一样的报酬就行,只要有了活干,他兴许也不会这么吊儿郎当的了。”
李怀杨再次点头,他还能说啥?老爹都开口了,根本没有摇头的份。
李怀杨说道:“就怕小松不听我的话啊……”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跟他交代一下,他若是不听你的话,我可以做主分家。”李老汉的话,给李怀杨吃了颗定心丸。
李怀杨再次点头:“那……那就听你的吧。”
李老汉看出了儿子的担忧,补充道:“你放心,你的作坊没有他的份,他就跟其他伙计平等就好。”
李怀杨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生气,大人之间的事,该着孩子什么事了?小松他一家三口,吃我这么久,孩子身上的衣服脏了,让当婶子的给洗洗,你看小松咋做的?直接把脏衣服又扔给了小树,还说,都要分家了,还管这个干啥?……你听听,你听听这话,让人多寒心?……嗐,合着我照顾了他们这么久,到头来啥也不是。”
李母眉头一皱:“小树说的?”
“那还有假?孩子又不会撒谎。”李怀杨说道。
李母回想了一下:“怪不得孩子从小松门里出来,有点不开心呢。原来是这样啊?小松也真是的,越大越不透气儿了。改明儿个,我嚷他。”
“唉!”李怀杨摆摆手:“我又不是来告状的,我只是说,他这样做,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很不是味儿,别说桂娟了,我现在就想跟他分家了。”
李老汉听了,心里也来气,但也没什么办法,话都泼到地上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好说道:“……毕竟你也是当哥哥的,他说话不过脑子,你作为哥哥,就多担待一点吧……对了,你准备给他安排个啥活?”
李老汉故意将话题给转了,李怀杨心里有些无奈,既然话都堵这儿了,那就迎下吧。
“白天忙,打货的也多,没我在,会出乱子,晚上轻松些,就让他晚上看两个蜡机吧。”
“熬夜啊?”李老汉有些担忧:“……也行吧,就让他先试试看吧。不行了,再说。”
这李老汉得话里,肯定还是很偏向小儿子李怀松。
李怀杨能听的出来,但他能说什么呢?话已至此,他还得回作坊看看伙计们有没有打瞌睡。
当下站起身说道:“爹,娘,我去作坊看看。”
老两口点点头,李老汉说:“去吧。”
李怀杨刚走了一步,又被李母给叫了回来。
“你等一下,你要多关心关心小树啊,今天他说有个老奶奶将他送回来的,我压根就没看到,你多留意一点。”李母皱着眉头交代了一声:“可别是拍花子的。”
李怀杨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说完他就走了。
出了门,隐约听到李怀松房间内传出一些声音,他只觉得脸颊微红,摇了摇头,就进了自己屋,来到隔间,看到儿子又睡熟了,就帮着盖了盖被子,然后轻步退了出去。
他走在黑漆漆的小胡同里,老感觉后脑勺的头发被风撩着,他也没在意,没几步路他来到了作坊的院子里,作坊的窗户里透着蜡烛昏黄的光亮,还夹着着几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老程,你可别打瞌睡啊。房子着了没事,你可别把咱们给烧了。”
“妈的,就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还提?挂嘴上了?信不信用蜡把你嘴封上?”
“别啊,是掌柜的亲自交代的,咋?他能说,我就不能提了?”
“切,你算是啥级别?掌柜的是发烧的,你要是给我发钱,我也听你的,行了,别他娘的倒里面水,看着底。”
熬蜡油,需要往锅里添水,不然整块蜡放进去,一是火大容易起黑油,二是蜡油太热会挥发出去一些,减少产量。
李怀杨咳嗽了两声,走进了做蜡烛的屋里。
照看锅的是一个红脸大汉,看样子就是他们嘴里的老程了。
老程见李怀杨进来,满脸堆笑:“哟,掌柜的来了?有我在这儿,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李怀杨没说话,屋里正在忙活的伙计都发出了哄笑。
老程的脸更红了。
用纸张包装蜡烛的王进财,用薄木片蘸点浆糊,一边手抓住七根白色的蜡烛,感觉不对,又去掉一根,刚好六根,往纸上一放,很熟练的包装了起来:“刚才批发部的老辛来了,说要100封九两的蜡烛,也不知要干啥。”
李怀杨说道:“别管他要怎么用,只要他点货,咱们就给。”
老辛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道:“这老辛卖的价格可算高啊,咱们还是挣个加工钱,我觉得蜡价,是不是适当的往上涨涨?你多挣点,伙计们也能多分一点。”
李怀杨摇摇头:“开春的时候,就说好了的,不能改价,咱们诚信为本啊。你也见了,前两年四道街哪里没有做蜡烛的?可到最后谁不是关门大吉?咱们若是没了诚信,离关门也不早了。”
王进财不说话了,对于这个掌柜的,他还是非常佩服的,对方讲的有道理,生意人,就是以诚信为本,积少成多,可外面的生意人都有自己的生意经,通通赚的盆满钵满,说实话,他感觉像李怀杨这种人,是发不了什么大财得,除了混个温饱强,但每天不会大鱼大肉。
而批发部的那些家伙们,谁家不是家产丰厚,批发部可不是只卖蜡烛,那是批发百货的,一个厂商他们从中挣上一半,其中暴利,可想而知。
就拿现在2024年来说,谁家娶媳妇,一听说家里是开批发部的,不管男孩子长的有多丑,女孩子都是蜂拥而至,生怕男孩子被其他女孩子抢走。
看锅的老程也说道:“可不是嘛,钱都给那些王八蛋赚了。幸亏我是蜡烛厂的,知道价格,不然这些年得赔多少钱进去?”
李怀杨家的蜡烛虽然不对外零售,但自家的伙计还是特别照顾的,谁拿蜡烛,都是按批发价给的,李怀杨也怕这些伙计自己卖的便宜,私自向外兜售,从中赚取差价。
有次老程一次性买走二十封白蜡烛,这让李怀杨起疑心了,心说这家伙是不是零售呢。结果一查,这家伙果真是往丈母娘家送的,这小子丈母娘家是外村开小卖铺的,这让李怀杨很是生气。
结果,李怀杨非要赶着老程走,老程恳求李怀杨再给次机会,以后坚决不这么干了。
其实这家伙还不知道偷偷往丈母娘家投机倒把了几次了。
李怀杨最后念在都是街坊,不想闹得太难看,这件事才结束了。
王进财一边包装蜡烛,一边拿眼睛瞄李怀杨。
李怀杨皱着眉头问:“咋了?”
王进财漫不经心得问道:“你跟桂娟吵架了?”
李怀杨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进财又说:“你这脸色不对啊。像是要大病一场得兆头。”
“嘶——”李怀杨脸色凝重得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浑身发冷。”
王进财说道:“不行,就去王临安的诊所拿点药片吃吃。我看你这次要病的厉害。”
“哦?”这时老程也凑了过来,疑惑的看向李怀杨,忽然一怔:“我说,这不对啊,你这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