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安又抓起刘长发的另一条手臂轻轻拍打了起来,一边拍打,还一边安慰:“放松点,神经别太紧绷了。”
就这样,王临安替刘长发不断的推拿各个部位,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
刘长发突然使劲眨了下眼睛,嘴里呼哧喘了一大口气:“……诶哟——”
众人一看刘长发能说话了,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刘长发老伴更是喜极而泣的呼道:“老头子啊,你吓死我了,你感觉咋样?”
刘长发长时间眼睛不眨,早就酸痛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他用力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众人正专注的看着他。
王临安也停下了手:“行了,让他静一静,千万别再受刺激了。”
李怀松又是一阵尴尬,今天也着实够他倒血霉的了,王临安那句话,听在他耳里,十分愧疚。
谁知众人还没说话。
李怀松只感觉袖子被拽住了。
李怀松扭头一看,竟是刘长发拽着他的衣袖,红着眼睛说道:“快,带我去你家。”
李怀松表情一紧:“还……还是别去了吧?你这身体,我……我可真有点后怕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可就更……”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刘长发厉声打断:“废你娘的什么话?快带我去!”
“这……”李怀松面露难色的看向黄英婆媳。
黄英婆媳都是一脸的愁容。
王临安有些不知所以:“你们要干嘛去?”
李怀松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没啥。”
王临安见对方难以起口,也没在追问,他不是个爱打听是非的人,做人就该像王临安一样,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他绝对不会再问第二次,不过,他还是尽到了大夫的职责,再次叮嘱道:“年纪大了,最好不要再受刺激了,他有了中风的征兆了,以后家人都留意一下。”
刘长发老伴连忙感激的说道:“好、好……”说着就要去口袋掏钱:“你看我得付多少钱?”
王临安摆摆手:“算了,天晚了,都回家休息吧,能不折腾,就别折腾了。”
“好、……这就回,这就回。”黄英婆媳连忙点头,能省点钱就省点,她也知道,没买药,没打针啥的,对方也不会跟自己收费,说付账只不过是口头上客气一下。
其实,他们谁也不会真的听王临安的话,要不说,人年纪越大,越脾气怪,眼前的刘长发就是这种人。
刘长发对着李怀松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今天怎么也得去你家。
李怀松苦笑一声,轻轻点了下头。
刘长发头身子靠着墙,再次休息了会儿,他刚恢复,四肢还有些僵硬感。
王临安也没再出声打搅,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屋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终于,刘长发休息够了,扶着长椅缓缓站起身了。
李怀松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他知道,这老头已经下了决心要去家里一趟,说真的,他是又希望他去,又不希望他去,这老头太容易动气了,弄不好见了他儿子的鬼魂,一激动,再得个脑血栓啥的,那他李家可就真热闹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们四人都各怀心思,但无异都是疑惑重重。
难道,他们儿子刘少辉,真的在外地出了事?可怎么也不见有人回来给自己报个信,他儿子临走时,可不是一个人走的,而是跟着镇上的一个叫张大友的人一同出去的,如果儿子真出了意外,那这个叫张大友的人肯定得回来通知一声,出门在外,就是为了相互照应,一旦一方出了事,另一人也会照顾着。
可偏偏这么久了,始终杳无音信。
四人出了王临安的诊所。
王临安再次回到桌前,教王小波写作业。
王小波对着门口轻哼了一声。
王临安问:“怎么了?”
王小波说:“爹,我感觉他们不会回家。”
王临安笑笑:“连你都看得出来,我就看不出来?算了,别多事,做题。”
是的,他们四人径直来到了李怀杨家门口。
李怀松停住脚步,再次确认了一声:“大爷,真……真要去啊?”
刘长发面带怒意:“你当我来陪你散步的?”
李怀松尴尬的笑笑,这老家伙一说话就这么冲,算了,还是少碰点钉子吧。
“你这门上的贴的啥?”
虽说是晚上,但李家大门上新贴的两张门神是黄色的纸张,在黑漆漆的大门上两处白,显然是被刘长发看在了眼里。
因为天色的缘故,刘长发还以为对方门上贴的是白条,我们那里家里死了人,大门都贴白色的纸,就跟贴春联似得,只不过是白纸无字。
乍看之下,刘长发还以为李家谁死了一样。
李怀松尴尬的说道:“是……是门神。”
“哦?”刘长发有些诧异:“咋是白色的门神?”
李怀松苦笑一声:“不是白色的,是黄色的。”
刘长发更感惊奇:“好久都没见过这种门神了。”
刘长发似乎已被这奇怪的门神给吸引了注意,全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黄英在身后提醒道:“爹,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刘长发这才醒神:“差点忘了。”随后对李怀松说道:“开门!”
李怀松连忙点头,将门推开了。
李怀松将几人请了进来,谁知刘长发刚进门,头顶就被东西给砸了。
“什么东西。”刘长发吓得一激灵,伸手摸向头顶,触手黏糊糊的,还摸到一样东西,他恶心的甩起了手:“你家下鸡蛋呢?”
原来,是李怀松门头上养的几只鸡,兴许早上下了鸡蛋,没有来得及收,门外有人进来,惊动了鸡,鸡不小心又将鸡蛋给挠下来了,正巧掉在了刘长发的脑袋上。
李怀松连忙解释:“上面养着鸡呢。”
“哎呀,你说你们这一家,养鸡养到门头上了。也不怕屙一过道的鸡屎啊?”刘长发一阵恶心,这次掉的是鸡蛋,下次会不会是鸡屎啊。
李怀松再度尴尬:“……都在屋里等着呢,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刘长发叹了口气,将头顶上的碎鸡蛋壳给扒拉到了地上:“走。”
几人穿过过道,来到院子里。
李怀松对着点着蜡烛的屋里喊道:“爹,刘大爷来了。”
李怀松刚喊完,那屋里的门就打开了,李老汉与李运城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李老汉脸上挂着歉意,嘴里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们跑一趟。”
刘长发没心情寒暄,就算是来到人家家里,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谁让李怀杨欠了他们家呢,其实也算输家的心理而已。
刘长发冷哼一声:“你儿子呢?”
李老汉本来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想到自己的赔笑却成了对方颐指气使的筹码。
不过,李老汉也没有在意这些,眼下将人请过来,已经不容易了。
李老汉当下指着屋内:“在……在屋里。你儿子他……他也在。”
这是刘长发最不愿听到的话了:“什么叫我儿子也在?我儿子在外地挣钱呢。”
李老汉看了一眼李怀松,心说这小子是没跟你们讲清楚吧?谁知李怀松无奈的摊开双手,表示自己说了,对方压根就不信。
李老汉只好说道:“你还是进来看一眼吧。或许,他见了你们,也就没那么大的愤恨了。”
刘长发听到这话,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又要气大了。
李怀松赶紧跑到李老汉跟前,在其耳边小声说了一番。
李老汉听的是频频皱眉:“这……”
李怀松小声道:“爹啊,你注意一下讲话的分寸,别真气出事儿来,咱家可担不起啊。”
李老汉一脸的愁容,但也只能点了点头:“行吧。”
李老汉对着刘长发一家子说道:“进屋吧,或许你们可以劝劝他。”
别看刘长发态度坚决,一心想要来看一眼,可是,事到跟前之后,他又害怕面对事情的真相了,如果真是他儿子,他怎么能接受得了这残酷的现实。
他不动,身后的婆媳,也不敢动,她们两个还不如刘长发呢,女人,始终都是很胆小的,或许她们不是怕,而是她们也不敢面对。
李怀松见刚还咋呼的刘长发,现在都呆愣在了当场,心里纳闷,这是几个意思?说要来的是你,来了不进的还是你。
正在此时,李运城开口了:“你们还是进来看看吧,如果真是你们儿子,你们应该为他申冤报仇,而不是在这里怕面对。”
李运城丝毫不顾及对方受得了受不了,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你们儿子年纪不算大,身体也没疾病,如今变成鬼了,那说明,他确实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你们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别觉得我的话太无情,都是当父母的,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谁都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当父母的最痛苦的一件事,有时候,父母宁愿死,也不愿意孩子死在自己前头。
刘长发老伴听了李运城的话,悲从心来,伤心的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让娘可怎么过啊?”
“闭嘴!”刘长发忽然厉声喝止老伴,怒骂道:“哭个屁,里面的究竟是不是少辉,你看见了?你就在这儿哭。”
刘长发老伴抹着眼泪道:“那你倒是进去看看啊?冲我嚷嚷啥?”
刘长发骂道:“我听着心烦。”
黄英开口劝道:“爹,娘,你俩别吵了,如果真是少辉,我们可咋办?”
李老汉很想说,他真的看到了,可他说了,无异于更加让对方伤心。
“走!进去!”刘长发终于鼓起了勇气,抬步向着屋里走了进去。
黄英见状,连忙扶着婆婆跟了进去。
可是令黄英没想到的是,她脚刚踏进那间屋里,就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什么感觉,会让她如此强烈。
是眼睛。
是床上笔直的坐着的那个人的眼睛。
黄英像是被一种磁场吸引了一样,与其对视了起来。
柔情蜜意?
心有灵犀?
只见床上的李怀杨,竟是柔情似水的盯着黄英。
黄英怔住了,这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太过熟悉了。
正在这时,刘长发对着床上的李怀杨喊道:“李怀杨,你在搞什么鬼?”
谁知李怀杨竟开始低下头抽泣了起来。
这哭声别提多悲伤了,只听的身后刘长发的老伴也跟着抽泣了起来。
刘长发扭头骂道:“你还哭?你他娘的给老子住嘴。”
谁知他老伴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也不知道为啥,他一哭,我就想哭。止不住的心里难过……”
刘长发怒道:“他哭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啊……我……我就是心里太难过。”其实就连刘长发老伴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忽然,李运城的声音再次传来:“到现在,你还不肯相信吗?你自己好好看,他在干什么。”
刘长发猛然回头,见床上的李怀杨不知何时,竟对着他们跪趴在了床上,脸埋在床上,不断地哽咽着。
刘长发震惊的合不拢嘴,都说母子连心,刚才老伴心里难过,不断抽泣,原来是有原因的。
“红烛摇,小火苗,我家小环快长高。”
“长高高,要好好,小环吃了睡觉觉。”
“睡觉觉,不闹闹,小环是个乖宝宝。”
令在场人无不震惊的是,跪趴在床上的李怀杨竟嘴里发出慢慢吞吞的声音。
黄英更是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
这首哄孩子的曲儿,是她与丈夫哄闺女睡觉时,编的曲儿,那时候,桌子上点根红蜡烛,小时候的闺女在两人中间,两人一边念,一边拍着闺女睡觉。
如今她再次听到,而且是从一个陌生男人嘴里念出来的,这怎能不让她胡思乱想。
难道,真的是他?
怎么会?
怎么会?
……
黄英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敢想象那床上跪趴着的人,竟真是自己的丈夫。
不!
不是她的丈夫!
是她丈夫的灵魂,在那人身上。
刘长发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几步,这首曲儿里面的小环,竟是他孙女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