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堆满文献记录的大型办公室内。
陆玲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的来电显示，表情复杂。
平心而论，作为管理局的副局长，每天接受大量的情报信息流已成为了她的日常，尤其是在各类异常频发的当下，她每天都要接上百个电话，与管理局各大区域的负责人交接各类情况。
而在陆玲接过的无数电话号码里，唯独眼前这一个，她真的不是很想接。
看着那备注为009的来电显示，陆玲仿佛回到了自己刚入职的那个时候，一种诡异又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心头，接二连三地冲击着她早已定型的世界观——天知道电话的另一端到底有什么鬼东西等着她。
她不是没想过方九会打电话给自己，她是没想到这才刚过一晚上，方九就又来事了……
被原地硬控三秒后，陆玲重新收拾好心情，绷紧神经和情绪，接通了面前的电话。
“喂？”
“哎，是我，方九。”
方九的声音还带着几丝找到线索的小兴奋：“是这样……昨天忘记问了，我们在十三层楼梯里找到了一串元素符文，莉雅说是她们老家的魔法师刻下的，我们怀疑这次的异常现象说不准跟莉雅老家沾点关系，就来问问你们管理局有没有收录相关的情报？”
“异界魔法？”
陆玲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想上来就是个重磅消息，原地沉思片刻：“能……给我看看那串符文的样子吗？”
电话另一端沉默片刻：“可以，稍等一下。”
一分钟后。
陆玲接到一则附带图片的短信，打开一看，是一堆瓜子壳在方九家的客厅地板上按某种规律摆放，拼凑出一种特殊的魔法符号，旁边还能看见这一切的创作者——扫地机器人的影子。
陆玲嘴角抽抽两下，专业素养让她努力保持住镇定，开始认真端详起这串瓜子壳魔法符文。
她的目光随着符文的横撇勾转移动，一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记忆随之唤醒。
陆玲的声音一下变得严肃，并未给出回答，而是进行二次确认：“你们说这是异界的魔法符文？确定没错吗？”
“这是莉雅老家的压轴题。”方九完全信任莉雅的判断，“她考试拿过满分，肯定不至于记错。”
陆玲：“异界魔法压轴题……”
怎么说呢，陆玲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怎么想接方九的电话了——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严肃场合的人来说，这种听起来很离谱但好像又挺符合逻辑顺带沾点抽象的感觉，简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精神污染。
她花了几秒钟来调整回状态，随后掏出纸笔，一边写下对话里的关键信息，一边回答：“管理局里确实有过该类符文的记录，最近的一次记录应该发生在十几年前，有些年头，但不算太久远。”
“真有啊？”这回轮到方九意外了。
“是谁留下的？”
电话里随即传来莉雅的声音，不是那种隔着老远传来的动静，而是从电话内部直接响起、附带电流的声音：“是某个魔法师吗？上一次出现是在哪里？那人还活着吗？叫什么名字？他家住哪？他老妈贵姓？”
面对莉雅口吐连珠式的提问，陆玲显得相当冷静：“我理解你的心情，莉雅小姐……但管理局也对它们的存在知之甚少。”
“他们？”莉雅整个愣住，“跟我一样穿越过来的有一群人？”
“准确地说不是【人】”
陆玲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个小洞：“是【龙】，我们通常管它们叫……【相位龙】”
莉雅、方九：“……”
突如其来的新单词把一人一机变成了人机。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接着方九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你能重复一遍吗？什么龙？”
陆玲：“相位龙。”
方九皱起眉头：“莉雅你老家有这种龙？”
“没啊！”
明明是方九和陆玲的通话，莉雅却在两人中间插了一脚，把私聊变成了三人讨论组：“我老家的龙都挺正经的，而且这名字一听就跟你那个什么相位空间有关，跟我老家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方九寻思了一会儿：“所以那个元素符文是相位龙捣鼓出来的，它们能弄出跟你老家一样的魔法符文，但又跟你老家没关系？这不合理吧？”
“不合理的事多了去了。”莉雅倒是没管那些有的没的，就想一门心思逮着一条线索追到底，“那个什么相位龙，是不是跟之前的相位蜗牛一样，都是你们管理局的收容物？是的话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个面？”
“很遗憾。”
陆玲平静地回答道：“相位龙生活在相位空间的最深处，它们具有极强的自主意识和高度社会化，并且与我们的接触次数相当有限，唯一的一只愿意与我们接触的相位龙族也在十几年前去世，而在它过世之后，它们的族群就再也没有与我们有过任何联系。”
“过世了？！”
莉雅的声音拔高两个八度，接着又立刻沉默下来。
从十三层楼梯的符文再到方九的相位空间性质，最后再到管理局曾接触过的相位龙族——线索的深入到这一步为止还算顺利，然而关键人物的离世让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当场崩断。
陆玲察觉到莉雅的失落，不慌不忙，话锋一转道：“不过，虽然我们接触过的最后一只相位龙族已经离世，但幸运的是，它留下了很多东西，比如一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位单亲父亲。”
听到这句话，方九和莉雅同时一怔。
孩子、单亲父亲、龙……
这仨词组合起来，得出的答案显而易见。
和谐家园7号楼502室的客厅里，方九握着手机，目光诧异地看向旁边正忙着噼里啪啦录入新数据的杨柳。
半龙人姑娘察觉到方九的视线，手指动作慢慢停下，带着迷茫而不知所措的眼神抬起头：“咋、咋了领导？”
……
方九把大致经过告知了杨柳，并将电话开成免提，方便大家凑在一起讨论。
而当半龙人姑娘知道那串魔法符文来自于相位龙族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看着眼熟……”杨柳整个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小声嘀咕，“我妈在我小时候教过这个，太长时间没见，我都给忘光了。”
“所以你老妈不仅是翼龙，还是相位翼龙？”莉雅的扫地机器人抖了抖，震惊得提示灯哔啵闪烁，“本来以为只有你这个混血的成分比较复杂，没想到你老妈也不遑多让……”
“其实我之前说过的……”杨柳尴尬地玩起卫衣帽子的抽绳，“白垩纪那时候就存在两批恐龙，一批是正常的，另一批就是我老妈它们的族群，话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老妈它们的学名是相位龙。”
方九满脸好奇：“你之前不知道你妈妈的族群叫什么？”
“我只知道那是我妈。”杨柳扁了扁嘴，“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对物种都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我妈个子高很壮实皮肤硬邦邦的还多长了条尾巴，跟别人家的妈妈不一样……”
“那确实不一样。”方九忍不住嘀咕，“你老妈转身的时候一个甩尾的威力堪比国道上的重型卡车冲击，怕是能在家长会上给别人家的妈妈都送去异世界……”
杨柳：“……”
方九以为杨柳沉默是因为不想提及过世的老妈，没想到这姑娘马上就补了一句：“这么说我还真是我妈亲生的……我没学会控制收缩尾巴的时候也犯过一转身把三个同事拍墙上的错。”
方九；“……？”
他就是随口一提，怎么杨柳这姑娘还真干过？
话说迄今为止方九都没见过杨柳的翅膀和尾巴，她平时到底收在哪的？
方九的思路正蔓延着，忽然听到电话里传出陆玲的声音：“在杨柳母亲去世后，我们一直在尝试通过杨柳这位半龙人去和相位龙族取得联系，可惜所有尝试全都失败了……至于杨柳的父亲，他虽然是管理局的前特工，但对于相位空间也只了解过一些粗浅的理论知识，而关于杨柳的母亲和它的族群，他知道得不比我们多。”
“不过，既然相位龙懂得莉雅世界的符文，再加上方九——你的相位空间比较特殊，或许由你们重新进行调查，就能够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方九没有回话，而是看向杨柳。
毫无疑问，比起幼年丧母的杨柳，杨柳父亲更有可能提供新线索——作为一名真正的龙骑士，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对相位龙的了解肯定更深。
然而有些事情，需要杨柳本人来做决定。
客厅内变得安静。
杨柳来回拨弄卫衣抽绳的手慢慢停下，她看了看方九，又看了看他脚边的扫地机器人，纠结犹豫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了……”
再开口时，杨柳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地呼了口气：“我跟你们一起……去见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