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三点钟,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高悬于天空之中,毫不吝啬地释放着它炽热的光芒,仿佛要将整个大地烤焦。此时的气温节节攀升,空气也变得滚烫,让人感觉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烤箱。就连微风似乎也被这酷热吓跑,没有一丝肯出来玩耍。
原野和金昊辰到了仓库的时候,货已经装好了,车就停在仓库门口。顾鹏飞和耿志杰在仓库里等着,见他们来了,一起迎上来。顾鹏飞是徐世坚要求的押车人。
原野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刚刚好。
原野主动要求开货车,顾鹏飞押货当然要坐货车的。耿志杰和金昊辰钻进了小车里。
临上车的时候,原野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了几瓶矿泉水出来,给金昊辰和耿志杰车厢里留了几瓶,又拿了几瓶上了货车。
开货车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三十多度的高温之下,置身于蒸笼般的驾驶室里,被酷热紧紧包围,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高温的炙烤。
一上车,原野先递一瓶水给副驾驶座位上的顾鹏飞,“鹏飞哥,喝水。”原野热情地说。
顾鹏飞警惕地看了原野一眼。
说实话,顾鹏飞根本没把肖凌风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肖凌风就是一个不知情的小司机,虽然多少有点木讷,但是能打架,做事也实在,所以受到金昊辰的看重。
记得接货那天,也是这辆车,顾鹏飞也是坐副驾,也是肖凌风开的车,情景似乎重现,可是心情大不一样。
此时,身处敌营的顾鹏飞,出于本能的戒备,还是有所顾忌。
顾鹏飞摆了摆手,说:“我不渴!”
“哦!好吧!”原野话不多说,收回手里的矿泉水,直接拧开,一仰脖子喝了半瓶。
汽车开动,一路行驶在热汽蒸腾的柏油马路上。
驶进东郊,离肥美佳养殖场已经不远了。
原野注意到顾鹏飞神情十分紧张。他的身体绷得直直地,攥紧着拳头,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后脖颈上湿透了。他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干咳,仿佛嗓子要撕裂了般,使劲吞咽着唾沫。
看得出来,烈日和紧张情绪的双重炙烤,让顾鹏飞此时渴得要命。
原野瞥了顾鹏飞一眼,关切地说问,“是不是嗓子难受啊?”他一边说着拿起杯架上的一瓶水,递到顾鹏飞面前,“听得我都难受,喝口水吧,鹏飞哥!”
此刻,顾鹏飞喉咙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干燥得快要冒烟了,每一次吞咽都像是有砂纸在摩擦着嗓子眼儿一般难受。
就在这时,一瓶清澈透明、散发着丝丝凉意的矿泉水递到眼前,宛如沙漠中的绿洲,瞬间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一切的防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鹏飞迫不及待地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清凉甘甜的水顺着喉咙滑下,所到之处犹如一阵甘霖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土地,带来了无比舒爽的感觉。每一滴水珠似乎都蕴含着无尽的活力与生机,迅速驱散了身体内的燥热和焦躁,他不由精神一振。
养殖场特殊的气味本来就“顶风臭十里”,随着热气蒸腾,更是浓烈得令人窒息。
一路迎着刺鼻的臭味,汽车驶进肥美佳养殖场。养殖场似乎还在午休中,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安静得让人烦躁。
四个人下了车,朝养殖场里面走。这下可不得了,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出来迎接的是一群小飞虫和苍蝇的嗡嗡声。小飞虫和绿头苍蝇顿时把他们包围了,“啪啪啪啪”直往脸上撞。四个人只能挥舞着手臂驱赶。
原野说:“金总,要不你们先回车上等会儿,我进去看看!”
“也好!”
金昊辰和耿志杰返回小车上去了,原野和顾鹏飞去里面寻找。
终于,他们在一间猪舍里找到一个穿雨靴戴口罩的工人,正在打扫猪舍。
顾鹏飞急忙进去问:“大叔!麻烦问一下,我们约了人在这里见面,您见没见过?他们在哪儿呀?”
那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几眼,说:“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啦!”
原野和顾鹏飞回到车上,金昊辰一听火大了。
金昊辰怒视着一脸茫然的顾鹏飞,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鹏飞一脸无辜的小表情,委屈地说:“没错呀,就是这儿啊!”
看来和他也说不出个长短,金昊辰打电话给徐世坚。
徐世坚油腔滑调地说:“是吗?我也不知道啊,我得问问。”
“你们这是出尔反尔,”金昊辰很生气,对着话筒抱怨,“不愿意谈就明说,这么耍弄我算什么意思!”
不大一会儿,徐世坚回过电话来,说:“昊辰啊,真是抱歉,改了地方了,说养殖场的环境不好,改到南郊博盛汽修厂了。”
金昊辰抱怨了一通,徐世坚连连道歉,也就罢了。
四个人各就各位,汽车重新启动朝南郊博盛汽修厂驶去。
顾鹏飞蔫头耷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高度紧张之后的松弛,让他有些疲惫。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的担忧,让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他无力地靠在座椅上,一口一口呷着水。
汽车驶了半个小时,原野发现顾鹏飞的脸色变了,一阵红一阵白,越来越难看。他捂着肚子直吸气,发出一阵阵嘶嘶声。
终于,顾鹏飞忍不住了,说:“凌风,快快,路边停一下车,我得去解个手!”
原野把车停靠在路边,看着顾鹏飞急急地开门下车。
“哎,鹏飞哥,带纸了吗?””原野叫道,还顺手拿了卫生纸递过去。
果然,顾鹏飞返回身,夺了纸,下了公路,朝破砖墙后面奔去。
原野心想:“看来剂量刚刚好,一个小时左右起效。也好,给他败败火。”
原野抬头看了看天空,透亮的蓝天上,飘浮着朵朵白云。炙热的阳光一会儿被云朵挡住,把它的影子投在大地上,阴影在旷野上随风移动。路边的树木被太阳晒得有些打蔫,此时正在无精打采地随风曼舞。
起风了!
原野掏出手机,给童沐阳发了信息。
童沐阳在办公室里等待着行动的命令。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不停地来回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万分。他时不时地抬起头看一眼挂钟。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钟都变得格外漫长,而童沐阳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焦躁起来。
眼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半。马上就要五点了。
他紧紧握着拳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眼睛望着窗外,天气似乎也焦躁不安起来,变得阴晴不定。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桌上的那个直呼机上。
突然,“滴滴”的提示音把童沐阳吓了一跳。这是飞狼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他的心差点激动得跳出来。他一把抓起直呼机,急切地点开,查看内容,“4号区域,方案一,行动!”
收到期待已久的行动命令,却让童沐阳顷刻间冷静下来。他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两手攥了拳头轻轻砸在桌面上。“4号区域”的地形图和“方案一”的内容迅速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拿起对讲机,发出行动的指令。
这是顾鹏飞第三次下车解手了。顾鹏飞往回走的时候,原野发现他的腿都有点软了。窜稀的痛苦再加上紧张的心情,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原野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就是顾鹏飞身上居然带着枪。原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匹配。
此时,顾鹏飞一边往回走,一边拨打着电话。刚要上公路的时候,电话接通了,他朝汽车这边瞟了一眼,转身避开原野的视线,嘀嘀咕咕地讲了半天。
终于,顾鹏飞挂断电话,朝汽车走过来。他脸上突然放松的表情,不禁让原野心里一紧。原野发现,顾鹏飞每次接近目的地时,会有本能的紧张反应。这会子,打了个电话,怎么会突然放松了?原野疑惑着。
等顾鹏飞爬上车,原野一边开动汽车一边笑着说:“鹏飞哥,你这吃坏肚子了吧?”
“谁知道呢,中午也没吃啥呀!”
“那是不是中暑啦!我看你这脸色都不对了!”
“我都快虚脱了,老弟!”
原野说:“好在,马上就到地方了,送完货,赶紧回家歇着吧!”
顾鹏飞脸色垮了垮,说:“哪儿那么容易,早着呢!”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唉声叹气。
“什么意思啊,”原野皱着眉头,故意不耐烦地问,“鹏飞哥,不会还要换地方吧?”
顾鹏飞撇了撇嘴,没说话,眼睛溜向车窗外。
原野突然把车停在路边,开车门就要下车。
顾鹏飞问:“咋啦,干嘛去?”
“解手!”话音未落,原野已经跳下车,朝路边树丛里跑去。
顾鹏飞揉着肚子,看着肖凌风的背影想:“看来都中暑啦!”
童沐阳正在赶往南郊博盛汽修厂的路上,突然收到“飞狼”的信息,“立即停止行动,原地待命。侦察4号区域。”
童沐阳和两名侦查员乔装打扮,开着一辆地方牌照的小汽车,驶进南郊博盛汽修厂。
走进这家汽修厂,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宽敞而略显杂乱的场地。远处,一堆锈迹斑斑的汽车大架码放在野草丛中。地面上满是油污和黑漆漆的轮胎印痕。
巨大的龙门吊,高高矗立在场地上方,它那粗壮的钢梁给人一种坚实可靠的感觉。几台待修的汽车或被吊起在空中,或静静地停放在工位上。
一名侦查员找技师测胎压充气。童沐阳和另一名侦查员在场子里闲逛。
汽修厂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有气动扳手的“咔咔”声、电焊机的“滋滋”声以及工人师傅们呼喊交流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摩擦产生的刺鼻气味。
在角落里,堆放着各式各样废弃的零部件和工具,一些旧轮胎随意地靠在一起,上面布满了灰尘和磨损的痕迹。
工人师傅们忙碌着。他们身着沾满油渍的工作服,头戴安全帽,手中拿着各式工具熟练地操作着。有的正趴在车底检查底盘,有的则站在引擎盖前聚精会神地调试发动机,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无暇顾及他们。
童沐阳看见修理车间门口停着的一辆深灰色大众速腾汽车,尾号025。没错,是那辆重点车辆。童沐阳的手不由伸进手包里。他靠近汽车,查看了一下,里面好像没有人。回头看车间里,有两个人在聊天,但不是车主。
童沐阳把情况向飞狼做了汇报,很快收到回复“立即撤离”。
童沐阳的车开出博盛汽修厂不到两分钟,金昊辰的车就到了。
车停靠在院子里。金昊辰下车松一松筋骨。窝在车里大半天了,神经早就绷过了劲,疲乏得想要打瞌睡。突然刮起的冷风吹去一天的燥热,人又精神了许多。
货车到得稍晚一点。
车一停下,顾鹏飞就跳下车,在汽修厂里环顾了一圈。看见那辆尾号025的大众速腾汽车,顾鹏飞眼睛一亮,过来和金昊辰说:“金总,看见那辆车没,我们就跟着它走!”
金昊辰一听,眼里顿时冒火。恼怒地爆起了粗话。从中午到现在,他被耍得团团转。看来,事情还没完。
金昊辰拿起手机,拨了徐世坚的号码。对方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态度让金昊辰火冒三丈,在电话里大叫:“耍着我玩呢!我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他!要么你们来这里,要么让他本人和我说话!”
话筒里声音再起,显然那边说话的已经不是徐世坚了。那个人嗓音低沉略带沙哑,“金老板别生气嘛!”语气轻松得让人恼火。
金昊辰说:“你是谁呀?”
“我就是你要见的人’山魈’,别人给面子,都爱叫我一声’魈爷’。”
金昊辰说:“你这样一而再的耍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魈爷如果没有诚意,那就算了。”
山魈哈哈大笑起来,说:“金老板有点脾气吗!我喜欢!有句话不是叫好事多磨吗,金老板别着急。况且,今天是个好日子,恐怕要双喜临门!”
金昊辰冷笑一声,说:“魈爷说笑了,我一个下午风尘仆仆,吃了一肚子的空气,还喜事,气不死就好了。”
“金老板辛苦了!干我们这行的,总得小心谨慎一些。”
“魈爷这是不信任我吗?早说,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
“哪儿能呢!金老板的一片诚意我算是看清楚了!”
金昊辰说:“不就为了多挣点钱吗!其它的谈不上。如果太辛苦的话,也就没意思了。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我把丑话可说头里,你要是再耍我,我扭头就回了,事儿也没必要谈了。”
“怎么会,我还给金老板准备了一份大礼,金老板一定要来呦!”
突然间,一股狂风卷着尘土铺天盖地地刮来。直刮得天昏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厚厚的灰色纱幔所笼罩。四个人被刮得睁不开眼,急忙掩住口鼻,钻进汽车里。天色顿时暗了下来,眼前一片混沌。大树在风中剧烈摇晃,树枝相互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路边的广告牌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行人们艰难地顶着风前行,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魈爷抬举我了!说吧,到底在哪儿见面?”金昊辰弹了弹身上的土,继续说。
“金老板说笑了,跟着那辆尾号025的汽车走。不见不散!”山魈说完,挂断电话。
那阵邪风刮过去。原野看见车间里出来一名技师打扮的人,他瘦高个子,戴着一副眼镜。他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钻进了025汽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