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电工的话,楚鱼忍不住啧啧两声。
往日,他觉得自己倒霉催的,摊上这摊子事。但是,看到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心里也着实舒服了一会儿。
“怎么办?”村支书说话间,抽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淡白的烟,从村支书口中被缓缓吐出。
他见楚鱼以及众人没有接话,轻咳一声,“鱼,你辈分最长,学问又高,有见识,你给个话。要如何办他?”
“办”字似是从村支书那满是黄斑的牙齿缝之中,一撇一捺给挤出来的。
楚鱼微微皱眉,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他想走当下的程序,但以黑仙会的手段,这程序能否走完,也是一个未知数。
今天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被撕破人皮,也等于在场的人,都入了场,不再是普通人了。
那些人先前会有有所顾忌,可是一旦被看到真面目,他们可就不再保留。
他不敢赌。
他此次回家是把父母给摘出来,不能再因此把全村人给搅和进去。
“老规矩……”村支书停下,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便道,“咱们这些人,要么亏过秀才,要么受过他的恩。你说对不对?”
电工被村支书那枯树枝般的手指,指了一下,胸口起伏,缓缓吐口气,重重地“嗯”了声。
“还有狗剩。秀才的地,你家种着的吧。这些年无论按什么算,也得给秀才些粮食,你老娘老爹死前的安排,你倒是忘得干干净净。”
狗剩被说的老脸一红,那黑黄的脸,一下子变成了黑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尿兜、建设、光明、东风……”村支书一一点头,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之后,他看着楚鱼说道:“咱们村在以前是没有人敢过来祸祸的。很远的不说了,就说那真水帮,那些还剩口气的老东西,但凡少胳膊少腿的,哪个不是因为动了咱们村的人。人呢,欠债还钱,一命偿一命。”
话至此,村支书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老秀才当年也是有机会弄个状元给咱们村长长文气的,可惜时运不济。鱼叔,您这放在以前,那就是咱们村第一个状元了,老秀才丧礼您就掌总,细碎的杂事,就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弄。”
楚鱼听出来村支书话里的意思。
临走前,他把村支书叫到一边,对他说道:“这东西邪乎,处理不了叫我。”
他说罢,口中默念剑诀,剑指一处,不远处的一个树枝,随着他手指舞动,跟着舞动起来。
唰一声,树枝如利剑,直挺挺刺入村支书面前土中,只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黑洞。
“能文能武,不愧是我们老楚家的种!”村书记这话也没说错,他们村姓楚的都是一个老祖坟。
经楚鱼露这么一手,村支书心里底气大增,说话时明显力气长了一截。
“晚上,你别睡得太死,送秀才一程时,我叫人过来喊你。”
楚鱼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老秀才家。
老秀才家在村庄的最东边,楚鱼心中装着事情,不知不觉走到村西时,抬头望向天空,发现太阳已经偏西。
他是没想到,这一趟回村,竟然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到家时,母亲问晚饭吃什么。楚鱼撒了谎,说是在村里那边吃过了,而后告诉父亲老秀才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楚父楚母旋即愕然,而后便是一阵感慨,简短几句话回顾了老秀才的生平,最后落在了一辈子无儿无女没享过福。楚父想着回村去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楚鱼告诉自己的父亲,说已经看过了,晚上有事,村支书会叫人过来喊。
楚鱼不饿,楚父楚母两人简单吃点饭,与邻居闲聊后,天色一黑,也就睡去。
楚鱼拎着天师剑和一张带有蚊帐的行军床,走到了屋西边的地里。
月光如水。
楚鱼舞动着剑,剑体反射月光,一人一剑,像银鱼穿梭在水草之中。
随着他一遍一遍的舞剑,第十遍刚舞动第一式,楚鱼突然感受到丹田一阵灼热的刺痛。
噗!
楚鱼拄剑跪在了地上。
那一口血,在月光之下,竟然显得那么黯淡。
丹田处的刺痛,像是在楚鱼身上各个关节上了锁,使其不敢动弹。甚至于,楚鱼有想起身的念头,刺痛就会从丹田探出头。楚鱼接连又吐了几口血,额头冷汗随着身体的虚弱,不停往外冒。
“唉!”
恍恍惚惚中,楚鱼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一声叹息。
“谁?”楚鱼强打着精神,问了句。随后,忍着剧痛,扭头向后看去。关节嘎吱吱的响声,加上楚鱼那僵硬的动作,好似地上跪着一个木偶。
那人没有故作神秘,动身向楚鱼走了过来。
黑色斗篷,一身长袍。
风吹动长袍,楚鱼看到他左手握着一柄剑,右边的袍袖空荡荡,随风摆动。
来人,走到楚鱼面前,把手中剑插进地里,不等楚鱼开口询问,左手用力把楚鱼拎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摘掉斗篷,搭在剑柄上。
此人背对着月亮,即便他摘取斗篷,楚鱼依旧看不清他面容。近距离后,楚鱼反而嗅到一股若有若无木头的腐败味。
再清晰一些,便是那种在在臭水沟里不知被泡了多少年的木头,被打捞出来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腐木夹杂着污泥。
“你——”
谁字还未出口,这人左手动了,并其的手指如针,点在楚鱼腹部。这一指落下,楚鱼感觉一抹清凉从小腹,窜入丹田,不知是否是幻听,他只觉得一声瓷瓶碎裂的声音,从体内响起,落在自己耳中,清晰又恍惚。
视线之中的月亮,竟然变成了一圈圈光晕。
“真是胡来,唉!”
独臂人叹口气,看一眼楚鱼后,从腰间掏出一个仅有他中指大小的黑色瓶子。
啵一声,他拔掉瓶塞,把瓶口送到楚鱼的嘴边,倾斜瓶身。
一滴黝黑发亮的液滴,从瓶中滑出,在沾到楚鱼嘴唇的一瞬间,液滴像是落在滚烫的铁板上,在楚鱼嘴上上跳动着,滋滋冒着黑烟,而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