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如游蛇钻回意识深处,耳蜗深处残留着某种远古的嗡鸣。
我扶住沁着寒气的石碑,指尖触到那些凸起的铭文时,整座墓室忽然在视网膜上扭曲成漩涡——青砖缝隙渗出猩红黏液,烛龙浮雕的鳞片正在缓慢翕动。
";主子!";朱单旭残缺的手掌拍在我肩头,腐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包扎伤口的布条下渗出淡绿色脓血,那是在地脉瘴气里溃烂的征兆。
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盯着碑文看了半柱香时间,那些用鲛人血混合辰砂写就的篆文,正在石面上诡异地游移重组。
";癸水倒灌,荧惑守心。";我无意识地念出最新成型的谶语,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东南角的青铜灯树应声燃起幽蓝火焰,照亮穹顶密密麻麻的悬棺。
那些裹着金缕玉衣的尸首,此刻正随着锁链晃动缓缓转向我们。
而那巨蛇的颚骨突然咧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诡笑。
";亲娘咧!";李大宝一蹦三尺高,裤裆里噼里啪啦掉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巨蛇的笑声像漏风的破风箱,震得墓顶直掉渣。
李大宝的金牙在幽光里乱闪,竟把蛇眼晃得眯了眯。
";额滴神呀!这长虫成精咧!";李大宝的陕骂混着连环屁在墓室炸响。
他裤裆里藏的黑驴蹄子甩出半截,正砸在巨蛇蜕下的鳞片上,";嘭";地腾起股焦臭青烟。
这厮边逃命还不忘顺走棺椁里的玉握猪,金牙在幽蓝火光里晃得人眼晕。
徐两用绢帕慢条斯理擦拭金丝眼镜,镜片上映出虞袅袅翻飞的十指——那些缠绕着尸油的傀儡丝正编织成八卦阵,每根丝线末端都拴着具抽搐的荫尸。
";夫人,坎位。";他温声提醒,声音像蛇信舔过耳膜。
";晓得了!";虞袅袅娇嗔着架起弓弩,鹅黄裙摆却突然射出淬毒蒺藜。
暗器擦过李大宝屁股时,这货的陕西腔都吓瓢了。
巨蛇突然人立而起,暗红信子扫过朱单旭的手臂上的盘龙刺青。
我这才看清它额间嵌着块玉璇玑。
";这长虫在等蜕皮哩!";李大宝突然窜到镇墓兽后头,两股战战地嚷道:";蛇蜕皮时要吞活物压秤,跟某些哈怂算计人一个球样!";
徐两的镜片寒光乍现。
十二柄手术刀组成的蛇形链刃破空袭来,刀刃上竟涂着反蛊尸油——正是当年在实验室剖解尸体时用的配方。
我翻身滚向碑文背面,听见刀链绞碎青砖的声响,恍惚又回到十五岁那夜,他戴着染血的手套擦拭解剖刀的模样。
";瓜皮!看镖!";李大宝突然掷出改造洛阳铲,铲头喷出的黑驴蹄子粉糊了虞袅姣满脸。
少女精心描绘的柳叶眉顿时糊成张飞须,机关弩射偏的毒箭正中巨蛇七寸。
那畜生吃痛狂舞,长尾扫塌半面砖墙,露出后面藏着的水银池子。
汞液翻涌的汩汩声里,突然渗进一缕幽咽的笛音。
那声音像暗河盲鱼啃食腐尸的悉索,又似青铜编钟沉入深潭的嗡鸣。
笛孔溢出的颤音带着某种古老妊娠的韵律——时而像产妇临盆的喘息,时而如婴儿吮乳的吞咽。
巨蛇的鳞片随着音波起伏,发出陶埙破风般的呜咽。
这是?
白泽的骨笛声······
“这调调比寡妇哭坟还瘆人!";李大宝的金牙打着颤,裤裆里掉出串摸金符。
笛声突然拔高成蝉蜕裂开的脆响,巨蛇额间玉璇玑应声炸裂。
白泽的素纱在水银蒸汽中翻卷,骨笛末端坠着的青铜簧片突然震颤出蛇语,那是雌蟒召唤同类的次声波。
巨蛇的竖瞳蒙上乳白翳膜,蜕皮期的暴戾化作温柔的痉挛,它贴着地砖游向水银池的姿态,竟与徐两擦拭手术刀时的优雅如出一辙。
巨蛇温顺地蜷缩在水银池畔,蜕下的鳞片在水银蒸汽中折射出斑斓的毒光。
白泽的骨笛声渐弱,我看向传来声音的东南角——那里悬着一具缠满锁链的金丝楠木棺,棺盖上九道锁妖钉正渗出暗红血珠。
";狐嫁棺......";朱单旭突然闷哼一声,双臂盘龙刺青泛起血光,";主子,那狐狸在借尸养魂!";
话音未落,棺中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响。
九条雪白狐尾穿透棺椁缝隙,尾尖金铃震颤的韵律竟与白泽的骨笛声相抗。
李大宝裤裆里的黑驴蹄子突然自燃,烫得他嗷嗷直叫:";这骚狐狸弄撒邪门妖术!";
徐两的链刃突然调转方向,十二柄手术刀如毒蛇吐信刺向棺椁。
虞袅袅默契地甩出傀儡丝,荫尸们嘶吼着扑向狐尾——他们竟要抢在齐骨之前破棺!
我猛然想起董一辉生前提过的秘闻,九尾狐修炼千年会在心脏凝出玉髓,能解百蛊。
这只狐狸,与假装白泽的那只不是同一只,这只应该是涂山氏的正统血脉,千年狐妖吗?
我冷笑,看向徐两身边站着的虞袅袅,虞氏······涂山氏······
真有趣!
虞袅袅十指翻飞间,银丝如蛛网覆上棺椁,荫尸的腐肉被傀儡丝勒出森森白骨。
我盯着她发梢晃动的银铃,此刻与棺中狐尾的金铃纹路重叠。
";原来如此。";我贴着冰凉的墓砖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墨玉扳指。
观气术穿透水银雾霭,终于看清那些缠绕虞袅袅足踝的傀儡丝——每根丝线末端都缀着粒微型玉蚕,正是《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的涂山氏圣虫。
传说大禹治水时,涂山女娇以玉蚕吐丝为夫君织就避水衣,却在大禹三过家门不入时,将蚕丝浸满怨气炼成控尸术。
徐两的链刃削飞半截狐尾,断口处喷涌的却不是血,而是金沙。
这让我愈发确信:眼前并非寻常狐妖,而是涂山氏初代祭司的伴生灵。那些金沙落地即凝成甲骨文字,正是殷墟卜辞中关于";有苏氏献妲己";的记载——难怪徐两脖颈蔓延的尸傀钉纹路,像极了纣王陵出土的青铜钺上饕餮舌纹。
";虞氏……涂山氏……";我嚼着这两个姓氏,任由腥甜在齿间弥漫。
千机脉虞家祖传的傀儡戏,原是从涂山控尸术演化而来。
当年西北虞氏被灭门时,徐两救出的恐怕不止虞袅袅,还有某只借尸还魂的涂山老狐。
此刻那畜牲正借着虞袅袅的皮囊,将荫尸炼成自己的伥鬼大军。
方才,白泽的骨笛声出现时,白泽藏于我发间的迷你盲鱼瞬间游向虞袅袅耳后。
在徐两转身格挡巨蛇的瞬间,我故意让观气术的流光掠过虞袅袅心口——她机械弩核心的青铜簧片,分明刻着涂山氏图腾。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战栗,不是恐惧,而是狩猎者嗅到猎物的兴奋。
原来五年前虞袅袅的背叛,不过是涂山与虞家千年恩怨的续章,而徐两也不过是狐妖选中的傀儡。
";真有趣。";我舔掉嘴角血渍,在心底重新编织棋局。
既然九尾狐要借徐两之手重振涂山氏,那我便赠它一场盛大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