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袅袅视角)——
记忆拉回到现在,我看着身边的徐两,心下有些不安的感觉。
郑和香窖深处突然响起编钟碎裂的脆响。
金丝楠木棺椁表面浮现的西洋海图纹路,在徐两滴落的血珠中活了过来——六百年前郑和船队带回的珊瑚粉末,此刻正在棺木裂缝里绽放妖异的磷光。
";喀啦!";
九条雪白狐尾破棺而出的刹那,白泽的素纱应声碎裂。
那畜生利爪扣住她咽喉,爪尖陷入的皮肤下竟浮现出暗河蛟龙的鳞纹。
我蜷缩在石柱后,看着盲鱼群从白泽发间倾巢而出,它们半透明的躯体裹挟着记忆碎片,像无数柄冰锥扎进九尾狐的眼窝。
";袅袅,原来你才是最后的祭品...";徐两的金丝眼镜映出狐火幽光,他指尖的手术刀链正在兴奋地颤抖。
刀刃割破掌心时,我后颈的青铜卦盘突然发烫——这疯子竟在用我的血脉唤醒涂山狐灵!
";徐师兄,实验室的薄荷糖还够用吗?";
这个声音?熟悉又令人胆寒。
齐骨的声音像柄薄刃划过冰面。
他从水银蒸汽中踏出的刹那,朱单旭的鞭子凌空炸响,盘龙刺青在古铜色皮肤上燃起血色。
徐两倒退着撞上炼丹炉,炉膛里未熄的狐火舔舐着他垂落的额发,将镜片烤出蛛网状裂痕。
";不可能...";徐两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术刀在掌心刻出血痕。
李大宝的金牙在暗处打颤:";额滴亲娘!?";
他边说边往兜里塞鎏金香炉,被朱单旭一鞭子抽中屁股:";护主!";
朱单旭的坎肩应声炸裂,花岗岩般的肌肉暴起青筋。
他抡起千斤镇墓兽砸向九尾狐,却在触及狐尾的瞬间被幻象迷惑——那妖兽竟化作了三娘子含嗔带笑的脸!
我手中的傀儡丝突然绷断三根。
“不可能?齐骨?三娘子?不可能······”
我踉跄着扶住岩壁,鹅黄襦裙渗出血迹:";齐骨...你竟然...";尾音淹没在九尾狐的嘶吼中。
我清晰感觉我脊椎处的青铜卦盘正在龟裂,那些禁锢涂山狐的符文像被火烤的蚂蚁般扭曲逃窜。
白泽的盲鱼群突然集体自爆。
飞溅的黏液在空中凝成河洛图,将九尾狐的灵体钉在星宿方位。
齐骨趁机甩出墨玉扳指,残缺的甲骨文";气";字在狐瞳中无限放大。
";就是现在!";朱单旭的鞭子缠住徐两脚踝,李大宝的黑驴蹄子精准塞进狐口。
九尾狐的咽喉发出熔岩沸腾般的闷响。
黑驴蹄子灼烧出的青烟里,那张妖媚的人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先是鼻梁塌陷露出森白颧骨,接着嘴唇融化成一滩腥臭黏液。
我脊椎处的青铜卦盘突然爆开裂纹,疼得几乎咬碎后槽牙。
齐骨的身影刺破水银迷雾,月光在他周身镀了层冰霜。
我死死攥住崩断的傀儡丝,五年光阴在他身上蚀刻出的变化令人心惊——曾经稍显圆钝的下颌线如今如刀削般凌厉,额角的一道老旧疤痕逐渐隐入鬓角,将少年稚气碾碎成眼底的寒星。
他抬手结印的姿势让我恍惚回到五年前的齐家。
那时我教他《鲁班锁要义》,少年总爱用草叶编机关鸟,指尖翻飞间带着温热的烟火气。
而今同样的动作,却掀起地脉金线交织的杀阵。
那些从墨玉扳指迸射的金芒,分明是观气术催到极致才有的";地龙筋";。
";退后。";他的声音裹着暗河深处的湿冷,擦过我耳际时激起一阵战栗。
九尾狐的哀嚎震落洞顶钟乳石。
齐骨踏着碎石逆光而行,地脉金线在他身后织成星宿大氅。
当他的手掌按在妖兽天灵盖时,我清晰看见那些金线正疯狂吮吸狐灵——这根本不是齐家观气术,倒像是徐两实验室里那些邪门的噬魂禁术!
";你的眼睛...";我嘶声喊道。
有血珠顺着他右眼睫滑落,在脸颊拖出蜿蜒的暗痕。
那只本该璀璨如星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浑浊的琥珀色——像极了当年徐两泡在福尔马林罐里的标本。
他突然转头看我,左眼瞳孔裂成双瞳。
重叠的瞳仁里,十五岁的我正把傀儡鸟放在他掌心,鹅黄裙摆扫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迹。
这惊鸿一瞥的温柔假象,被他接下来碾碎狐颅的动作撕得粉碎。
徐两的冷笑像毒蛇吐信般贴着耳后响起:";夫人,这眼神可不像看仇人呐。";
他沾着狐血的手指抚过我颈侧,傀儡丝趁机钻进脊椎裂缝,";当年你教他编草叶鸟时,也是这副——";
";闭嘴!";我反手将断丝刺入他腕脉,却在触及皮肤时被青铜卦盘的反噬震得指尖发麻。
九尾狐突然暴起挣扎,狐尾扫飞朱单旭的镇墓兽。
齐骨的双瞳骤然收缩,地脉金线绞住妖兽咽喉的刹那,我清晰看见他脖颈浮现出傀儡丝勒痕。
是九尾狐放出的傀儡丝!
";小心!";李大宝的破锣嗓子炸开时已经迟了。
徐两突然暴起,手中的钢制暗器化作淬毒蜂群扑向齐骨右眼。
我本能地甩出鹅黄裙摆去挡,却听见布料撕裂声混着徐两的嗤笑:";果然旧情难忘啊...";
齐骨徒手捏碎毒蜂,血液顺着指缝滴落。
他染血的右眼转向我,浑浊的琥珀色里浮出千机谷的幻象:灭门夜我蜷缩在齿轮间,鹅黄襦裙染满母亲的血,而十五岁的他正隔着火海望过来——那道目光与此刻重叠,烫得我脊椎卦盘几欲爆裂。
";虞姑娘。";齐骨的声音裹着水银蒸汽的寒意,墨玉扳指碾碎最后一丝狐灵,";你教我的鲁班锁,是这样解的吗?";
青铜卦盘在他话音中彻底炸开,涂山狐灵尖啸着涌入我七窍。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听见徐两癫狂的笑声与记忆深处八姐的叹息重合:";傻丫头...真正的傀儡师...从来都是作茧自缚...";
我不想变成容器·······
我听见血管里奔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沸腾的狐火。
那些猩红的记忆碎片顺着七窍倒灌,母亲被狐爪撕裂的惨叫、八姐自焚时的焦香、徐两在实验室哼唱的安魂曲...
所有声音拧成涂山狐的尖啸,在我的颅骨里凿刻新的傀儡符。
";不...";我抠住岩缝的指节寸寸断裂,鹅黄襦裙的丝线正被狐灵染成血褐色。
齐骨那双异色瞳孔在视野边缘晃动,十五岁少年编草叶鸟的手指,与此刻掐碎狐灵的青筋暴起的手掌,在记忆里重叠成万花筒般的旋涡。
脊椎处的青铜卦盘彻底融化了,滚烫的铜汁顺着尾椎流淌。
我忽然感受到卦盘背面阴刻的小字纹理——根本不是虞家传承的《归藏易》,而是徐两笔迹的";癸未年七月初七,饲主徐两置";。
原来从灭门夜开始,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他算计之中。
";小袅儿,该醒了。";八姐的声音混在狐啸里传来。
我拼命睁大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见她的人偶残躯正从溶洞顶部垂落,琉璃眼珠里映出我此刻可怖的模样:发间银铃化作狐耳,鹅黄裙摆裂成九尾,而瞳孔已经变成竖立的兽瞳。
齐骨的地脉金线突然缠住我手腕。
这个曾被我手把手教习机关术的少年,此刻正用我看不懂的复杂阵法将狐灵逼回我体内。
";忍一忍。";他染血的薄唇开合,恍惚还是当年发着高烧却坚持练习鲁班锁的倔强模样。
剧痛让我弓成虾米。
狐爪从指尖刺破皮肤,我能清晰感觉到趾骨被一节节碾碎重组。
徐两的笑声像毒蜘蛛在耳膜产卵:";多美的容器啊...比三娘子完美多了...";
最后的清明时刻,我摸到腰间暗藏的傀儡钉。
这是用自己第三根肋骨打磨的,五年来它始终贴肉藏着,连徐两都未曾察觉。
";虞家女子...";我将钉尖对准心脏,在狐灵咆哮中想起初代祖母玉蚕棺上的刻字:";...宁碎不求全。";
钉入血肉的刹那,万千玉蚕从伤口喷涌而出。
它们啃食狐灵的声响,竟像极了儿时八姐教我弹奏的《清心咒》。
徐两的惨叫与狐啸同时响起,我望着齐骨震惊的脸,用最后的人声嘶喊:";告诉朱单旭...蚩尤冢在...";
黑暗吞没意识的瞬间,我尝到唇间血味的变迁——从腥甜的狐血,到咸涩的泪,最后归于母亲喂我喝的第一口傀儡汤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