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卷记载着扶苏一日行程的竹简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沉重,却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苏齐……”他低声呢喃,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突然闯入棋局的变数,搅乱了一池春水。
他究竟是谁的人?嬴政眉头微蹙,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到底想做什么?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举动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目的?
嬴政眼中闪过决绝。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统治,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也不行。
这个庞大的帝国,是他一手缔造的,是他嬴政的天下。
任何胆敢觊觎之人,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若苏齐真有益处,封官赏爵,良田美女,他嬴政也毫不吝啬。
可如果苏齐胆敢包藏祸心,他杀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苏齐的行踪呢?”嬴政抬眸,看向静立一旁的赢一。
赢一如同幽灵般,无声地递上一卷新的竹简。嬴政接过,缓缓展开,目光在竹简上逡巡。内容与之前那卷大同小异,无非是苏齐的日常起居,与扶苏的交谈,以及在张苍府上的留宿。
然而,当嬴政的目光落在“张苍去李斯府上那一夜,苏齐做了半夜木工,手法生疏”这一行字上时,他的突然想到。
“手法生疏……椅子零件……”嬴政的脑海中,浮现出苏齐递给墨家巨子那个奇怪物件的模样。
他原本以为,苏齐精通机关术,才能如此详细地描述出造纸术的每一个步骤。可如今看来,苏齐对机关术竟是一窍不通?
那他又是如何得知造纸术的呢?难道……真的是纸上谈兵?嬴政心中疑窦丛生,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赢一,派个人,暗中盯着墨家的那些人,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唯。”赢一躬身领命。
嬴政挥了挥手,遣退了殿内的其余侍从。
“赢一,”嬴政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李方士那边,查得如何了?”
赢一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他声音低沉,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丝丝寒意:“属下已将那些所谓的‘长生不老药’,连同炼丹的材料一并带回。
每隔半个时辰,便给李方士喂食一颗,期间,李方士的饮食、饮水,都与我相同,以确保无误。”
赢一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嬴政微微颔首,示意赢一继续。
“二十四颗丹药下肚,李方士毒发身亡。”
赢一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至死不承认毒害陛下,
还狡辩说是那些畜生不配享用仙丹,所以才暴毙。”
嬴政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找医者验尸了吗?”嬴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找了。”赢一躬身回答,“医者已经确认,李方士确系中毒身亡,五脏六腑皆已受损。”
“此毒,可能解?”嬴政追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医者说,”赢一顿了顿,“能否解毒,还需视中毒之人的具体情况而定,眼下无法给出定论。”
嬴政沉默了。
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良久,嬴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将那医者带过来吧,安顿好他的家人。”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布衣,面容清癯的医者被带到了嬴政面前。
他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
“草民……草民拜见陛下……”
嬴政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的家人,朕会让人妥善安置。
现在,你给朕好好看看。”
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千钧巨石,重重地压在医者心头。
医者听闻嬴政之言,反而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腔。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章台宫了。
但好在,家人能够得到妥善安置,也算是不幸中万幸。
医者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嬴政那张威严的脸上。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略显疲惫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凝重。
医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恐惧,上前一步,想要为嬴政把脉。
赢一却如同鬼魅般闪现,挡在了医者身前,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嬴政挥了挥手,示意赢一退下。
医者这才得以靠近,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搭在嬴政的手腕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医者心中一颤,他屏住呼吸,细细感受着嬴政的脉搏。
时而沉缓,时而虚浮,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医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从赢一手中接过一些丹药残留,仔细端详,又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良久,医者才躬身对嬴政说道:“陛下,此物毒性虽不猛烈,却胜在潜移默化,难以察觉。”
“若只是偶尔服用一两次,倒也不会有大碍,顶多是食欲不振,消化不良,容易被误认为是操劳过度所致。”
嬴政脸色愈发阴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可有解药?”
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医者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草民医术不精,只能开些方子,缓解毒性蔓延,却无法根除。”
“朕……还能活多久?”
嬴政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般在医者耳边炸响。
医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敢抬头,只能听到自己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若陛下继续服用这些丹药,不出一年,毒素便会侵入五脏六腑,到那时,纵然是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医者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若能停用丹药,再辅以臣的方子,或许还能延缓毒发时间。”
“陛下平日里还需静心修养,切勿过度操劳,如此,或可支撑三至五年……”
“若是保养得当,五年以上,也并非全无可能。”
“把方子给赢一,”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朕能活过五年,朕赏你家万金!”
医者闻言,如蒙大赦,用颤抖的手,将方子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写完之后,医者将竹简交给赢一,然后深深地叩了一个头,便退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但至少,他们还能活着,还能得到始皇帝的庇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