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从大理寺下值归府,才知道薛泠今日回侯府了。
往日他外出公干,一走便是两三月,两人成婚三年,他离家外出公干便有将近两年时间,可他从不会想念薛泠在家如何。
这次薛泠不过是去庄子住了二十来日,他每日归家都希望薛泠已经归府。
听到薛泠归府,他难掩心中的喜悦,却忘了,他与薛泠,早就已经签下和离书。
崔钰回府便往海棠苑去,一直在倚翠苑等着他的陆雨薇听到下人说二爷回来了,本以为他会先来倚翠苑,不曾想,等了油灯,陆雨薇都没等到他人来。
陆雨薇派了人去打听,才知道崔钰下值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海棠苑。
若崔钰去的是静宜院,陆雨薇还可接受,可他去的是海棠苑。
陆雨薇几乎咬碎了牙,方才忍住没有去海棠苑寻人。
不可能的,薛泠怎么可能争得过她!
这么多年了,崔钰向她承诺过的事情,也都一一做到了。
薛泠这一觉睡得久了些,碧月唤了她一次,她醒来,瞧着碧月,说再睡一会儿。
不成想,这再睡一会儿,便到了酉时三刻。
崔钰到海棠苑时,只见薛泠的两个婢女守在屋里,不见薛泠。
“少夫人呢?”
碧月和翠月起身行了礼:“回二爷,少夫人在里头睡着。”
崔钰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出去。
翠月看了一眼碧月,两人方才躬身退了出去。
酉时的日光柔亮,照在床榻上的薛泠上,她脸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双颊上的红晕更显。
大抵是夏日酷热,薛泠的寝衣凉薄,她侧卧在锦榻上,乌发如瀑地散落在枕边,细密的睫毛在那金光的投射下在她眼下出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睫毛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是翩跹起舞的蝶翼。
兴许是做了噩梦,她眉头紧锁,双唇微抿。
崔钰俯身坐在榻上,忍不住伸手想去帮她抚平那眉头。
此时的薛泠睡得并不安稳,她陷在梦魇中,秀眉紧蹙,额头渐渐地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她梦到胞弟大婚后,她与崔钰和离不成,陆雨薇生下长子后利用长子嫁祸她想谋害侯府子嗣,她被崔钰命人押去山寨中,对那些山贼说将她赏给她们了。
薛泠看着那些本该被太子押走处置了的山贼向她伸出手来,眉间被触碰的感觉那般真实。
她猛得惊醒过来,睁开双眸,眼底的惊惧还未散去,再看到崔钰后,薛泠眼眸里面的惧意更深:“别碰我!”
崔钰知薛泠是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人还有些不清明,可看着她眼底里面的防备和厌恨,他心头还是被深深刺了一下。
“泠儿,是我。”
薛泠自是知道跟前的人是崔钰,她不过是突然醒来,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还在那梦魇里面,还是已经醒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梦罢了,别怕。”
崔钰伸手想将她揽进怀里,薛泠还是往后躲了躲。
他神色一僵,“泠儿?”
这时候,外头传来碧月的声音:“二爷、少夫人,夫人让您们过去用晚膳。”
“夫君稍等我片刻,我换好衣裙便来。”
薛泠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抱着身上的褥子看着崔钰,赶人的意思很是明显。
崔钰压下心中不悦,只好起身先出了外间。
薛泠瞧着他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梦里的事情虽是假的,可她一想到他与陆雨薇一起算计她的事情,便止不住的厌恶从心头涌上来。
这次山贼的事情,也不知崔钰是知情或是不知情。
可不管他知不知情,她本不用遭受这些。
薛泠活了二十年,遭受的苦难和难过,全都是崔钰给她的,她如今,是恨不得与他离得远远的。
换好衣裙后,薛泠与崔钰便过去静宜院那边。
海棠苑离静宜院有近一刻的脚程,崔钰看着薛泠,想起她在床榻上躲他的那一幕,不禁问道:“泠儿可是还在生气?”
薛泠听到他此话,抬眸看了他一眼,“夫君为何这般说?”
“……泠儿从前生气时,便不喜欢与我说话。”
他本想提方才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崔钰却又鬼使神差般地换了说法。
他也不知为何,只是觉得那话若是说出口了,他和薛泠之间的遮羞布,好似就被掀开了,露出两人底下的不和。
“是吗?”
薛泠不想与他多说,淡声应了句,“我早就忘了我从前是如何的了。”
崔钰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旁的,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薛泠,二十多日前被他压下的那股不适又涌了上来。
只是不等他多说,两人已经到了静宜院门口。
武阳侯和侯夫人早就已经在等着了,用过晚膳不久,下人便通报太子正在前厅。
崔钰有些讶然,太子这个时辰过来寻他,难不成是出了大事?
这般想着,他也顾不上与薛泠“重修旧好”了。
侯夫人正打算发话,便见崔钰先言告退。
“父亲、母亲,太子这个时辰过来,必定是有急事相商,孩儿先过去了。”
“泠儿,你好好歇息。”
崔钰说完,抬腿便出了门。
侯夫人才张了下嘴,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看着他先走一步。
“侯爷,我们也过去吧。”
武阳侯今日下值归家晚了些,侯夫人还未寻到机会与他说明薛泠遭遇山贼的事情。
武阳侯听到夫人这话,有些不解,“夫人,我们过去作甚?殿下前来,必定是寻阿钰。”
侯夫人看了一眼薛泠:“太子殿下这番前来,并非是寻崔钰,走罢,路上我与你说。”
“泠儿,你先过去,我与你父亲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走得慢些。”
薛泠知道婆母是想在路上与公爹说明太子来意,识趣地先去前厅。
静宜院离花厅有一刻钟的脚程,薛泠虽先行一步,但她怕太子在崔钰面前做出些过分举动,便行得慢了些。
倒是崔钰,生怕太子等久了,他一路上步履如风,不过半刻,人便到了花厅。
太子早就已经被管家请入厅中,安排了人沏了茶招待。
崔钰到花厅时,太子正端着一杯茶在细品。
“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
崔钰见状,便在厅前理了理衣服,这才抬腿踏进去。
太子见只有他一人,眉头微皱:“为何只有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