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泠听见此话,脸上一热:“小舅舅,您便这般瞧不得我清闲自在?”
“我如何瞧不得你清闲自在了?你到底是女子,不嫁人,往后又当如何是好?”
薛泠轻哼一声,落下一子,围了七八颗黑子,她一边拾起一边说道:“如何都好。若是被嫌,那我便绞了头发当姑子便是了,清净修心。”
梁子冲看着自己的黑子被吃,本想拦一下,但听到薛泠这话,不禁嘶了一声:“你这丫头,说出此话,就没想过你爹娘的感受?”
“不对,我何时说嫌你了?”
薛泠托着下巴,慢悠悠说道:“小舅舅这般急着将我再嫁,可不就是嫌我吵了你清净,好将我打发了。”
“你——伶牙俐齿,我未曾这般说过!”
梁子冲着实是被气笑了,“你小时候我便说不过你,如今更是说不过你了。”
薛泠轻弯着唇,她看着眼下的棋局:“小舅舅,您再多问些,这盘棋啊,您怕是只能再走三步了。”
梁子冲一听这话,也不再打听了,专心致志地思索着下一步走哪。
不知不觉,暮色降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薛泠落下一子,大局已定,黑子已经无力回天。
“小舅舅,你输了。”
“再来一局!”
“来什么?”
李氏笑着走进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家都等着你们两个用晚膳呢!”
“都听夫人的,都听夫人的!”
夫人开了口,梁知州哪里还敢说旁的。
“好。”
吃过晚膳,李氏问薛泠过两日是否得空。
薛泠又哪里有事做,自是点头说得空。
“那你陪我出去逛逛。”
李氏爱热闹,可大嫂却喜欢在家中,又不好与旁的夫人走得太近,免得影响夫君仕途。
一双儿女,小儿子是个呆头鹅,带他出去也无甚乐趣,女儿又不喜外出,她想出去听听戏,也无人作伴。
好不容易,薛泠来了,可不得拉着她陪。
更何况,薛泠给了那般贵重的见面礼给女儿,她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
方才夫君说了,他认识个青年才俊,想撮合一二。
虽说佳偶天成,可也有个说法叫“事在人为”!
薛泠并不知小舅舅还未死心,出门那日,她穿得素雅,李氏盯着她看了片刻,“怎不穿些娇艳的颜色?”
“小舅母娇艳便可,泠儿今日,当片绿叶就好!”
李氏被她说得老脸一红:“你这嘴啊,当真是抹了蜜!”
“哪有!小舅母还不让人实话实说吗?”
李氏虽爱热闹,可寻不到人陪,她便越发不爱出门了。
今日和薛泠出门,人刚到戏园子,便碰到了几张熟面孔。
几位夫人看到李氏,皆是一惊,忙上前打招呼问好。
李氏敛了神色,淡淡地应了声,便带着薛泠入了座。
今日唱的是《金簪记》,讲的是两位官家小姐柳舒慧、李月华因一支金簪结缘,几年后又十分凑巧地嫁入同一家中的两兄弟,成为妯娌。
可不久后,柳舒慧夫君被奸人所害,李月华夫君为兄报仇,四处奔走收集证据,却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被人灭口。
二人夫君先后出事,婆母也因哀伤过度离世,公公拿到小儿临死前的遗书,想上京为两个儿子讨个公道,揭发那背后之人,却音信全无。
族中亲戚见她们二人好欺,便将她们夫家家产占走,又将她们赶出府。
李月华和柳舒慧二人被赶出府后,结伴回了娘家,可好景不长,住了些时日,二人再遇,想起各自夫君,纷纷垂泪,一番商议,两人决定结伴上京为夫君要个公道。
途中困难重重,两人却从未厌弃,最终告了御状,为夫君一家沉冤得雪。
薛泠第一次听《金簪记》,只觉得新奇感人,几处红眼,再看一侧的李氏,早就已经泪水涟涟。
戏唱完许久,台下看客都久久未回神。
“这李月华和柳舒慧,当真是女子之样,这般有情有意,又这般心坚意定!”
薛泠轻点着头,也是这般认为。
“这出戏,也不知何人写的,我倒是第一次听,实在是好看!”
李氏连连称赞,她缓了好一会儿,见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方才起身:“走,泠儿,小舅母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罢,她便起了身。
二人出了戏院,却见之前碰到的三位夫人,竟还在。
见她们出来,三位夫人迎了上来:“梁夫人,今日这般有缘,不如我来做东,不知二位可否赏个脸?”
李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陈夫人言重了。只是今日不巧,我们约了旁人,改日吧。”
她都这般说了,那三位夫人自然不敢说些什么。
薛泠跟着李氏上了马车,“小舅母,您还约了人?”
李氏看了一眼薛泠,“诓她们的!若是应了她们这一次,往后可就少不得来往,这对你小舅舅不好。”
薛泠听罢,不禁笑了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舅母当真是约了旁人。”
“今日就我与你。”
李氏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再说多的。
她夫君这外甥女,聪慧得很,再多说一句,怕就要露馅了。
马车缓缓行了起来,不过一刻,便到了酒楼门口。
薛泠扶着碧月的手先下了马车,随后转身去扶李氏。
待李氏下了马车,薛泠才望向跟前的御香楼,“这御香楼,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
李氏在她身旁说道:“前年御香楼遭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将这御香楼烧了近半,去年,这御香楼,才重新修葺好开业。”
“不过啊,你别瞧这外观不同了,里头的厨子却没换过,里面啊,还是能找到你爱吃的。”
薛泠弯着唇:“那小舅母可记得我爱吃什么?”
“曹氏鱼头和古道芍花鸡,我可有记错?”
“没想到小舅母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从前你来这御香楼,回回都必点这两道菜。有一回,那曹氏鱼头的掌厨有事回乡了,是他的徒弟做的,你啊,一口便尝出不同来。我们都说没什么不同,你却非要让那厨子出来验证一番。”
听到这些旧事,薛泠心底也颇有感慨。
“小舅母记性当真好。”
李氏得意地动了动眉:“你的事情,我当然是记得。”
薛泠心底感动,正打算开口,不成想,街上突然一道喊声传来:“抓扒手!快抓扒手!”
她不禁回头一看,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有何物往她砸来。
李氏大惊:“泠儿!”
碧月也是惊慌失色:“小姐!”
薛泠看着那飞来之物,在那物砸到脸上时,她忙伸出手,将那物紧紧握住。
只是不曾想,她握住的不是那砸来之物,而是旁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