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皎喜爱文史,常闻窗外事,大致知晓这陇右道局势。
李昼打下宕州,便意味着他与王威、自家夫君,三分陇右道。
王威垂垂老矣,毫无雄心壮志,不足为虑。
倒是这李昼,声势惊人,是高楷的劲敌。
若无意外,这陇右道之主,便在两人之中择出了。
眼下,看似两人各有五州,势均力敌,实则李昼更胜一筹。
一来,李昼麾下五州,是陇右道精华之地,人口稠密,兵强马壮。
二来,高楷居中,为四战之地,少有险关可守。无论王威,还是李昼,都可以从四面来攻,天然处于弱势。
大敌当前,皆对他虎视眈眈,高楷自是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毕竟,他既已成家,又背负众人之望,再不能像从前一般,屡屡弄险。
杨皎柔声劝慰道:“我虽不懂军阵杀伐,却知夫君麾下五州军民,皆人心所向,称赞您为仁德之主。”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有民心之助,必能成大事,夫君不必太过忧心。”
这番见解,倒是令高楷颇为惊奇,未料他这夫人,竟知晓民心之重。
“夫人蕙质兰心,当为女中尧舜。”
杨皎轻笑道:“夫君谬赞了,我区区一个深闺妇人,怎敢与尧舜相比。”
夫妻俩喁喁私语,红袖添香,好一番耳鬓厮磨。
翌日,高楷去往前堂,留下杨皎一人,正百无聊赖之时,忽见丫环禀报,表小姐张鸾来了。
“快请她进来。”杨皎笑道。
说话间,两女互相见礼,分宾主落座,一番寒暄之后,杨皎询问道。
“鸾儿寻我可有何事?”
敖鸾微微一笑,如百花盛开:“听闻嫂嫂身子大好了,我特来瞧瞧。”
“多谢你挂念。”杨皎同样一笑,如春风拂面,“本想去找你,正巧你来。”
两女说些闲话,打发时光。
敖鸾悄然看去,只见她这表嫂头顶,红气弥漫成云,紫光闪耀,隐隐凝成一枚玉玦。
不复她初见之时,黑气纠缠,侵吞气运。
“当真是好运道,原本是红颜薄命之相,如今却否极泰来,不仅沉疴尽去,更有蒸蒸日上之感。”
“金玉良缘,这命格,倒是和表哥相辅相成,不愧是天作之合。”
“难怪表哥对她一见倾心,满心满眼都放在她一人身上。”
敖鸾思绪翻涌,不由流露出一丝酸意,只是她并未察觉。
杨皎却是暗中惊叹:世上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她也是花容月貌,一向自信不输于人,如今见了敖鸾,方才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过,她并未生出嫉妒之心,只因她熟读文史,想要做个知书达礼、可为夫君解忧的贤内助,而非单纯以色侍人,却不通半点文墨的女子。
两女闲话片刻,敖鸾便起身告辞,待她走后,侍女巧慧担忧道。
“娘子,这表小姐也太过美貌了,若是她起了心思……”
杨皎淡然一笑,心知她想说什么,无外乎敖鸾仗着美貌,嫁给高楷,和她争宠。
“我只需持身以正,何须忧虑鸾儿威胁?”
“况且,夫君也不是负心薄幸的人。”
这些时日,她暗中观察,夫君高楷是个一心大业的人,并不沉溺于美色。
否则,身边怎会没有一个侍妾,便是有个姿容绝世的表妹,也只是以礼相待。
婆婆张氏心地宽和,为人良善,待她极好,她不知多少次庆幸。
至于这表小姐张鸾,杨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姿容绝世,却只是外相,内里仿佛笼罩着重重轻纱薄雾,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朦朦胧胧,让人捉摸不透。
“鸾儿身上,必有许多隐秘,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杨皎思索片刻,并未深究。
她深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
前堂,高楷正处理军政,随着麾下地盘越来越大,这诸多事务,也更加繁杂了。
这还仅仅是一隅之地,倘若日后一统天下,岂不是要宵衣旰食,天天熬夜了。
高楷自嘲一笑:“两世为人,依旧是个劳碌命。”
正调侃时,忽见管事匆匆来报,脸色凝重如水。
“郎君,河州沈刺史上书,言语节度使王威,率领三万大军,进犯枹罕,扬言夺回失地。”
高楷蹙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裴刺史发现王威大军踪迹,便快马加鞭来报。”
高楷暗中思忖,王威素无大志,垂垂老矣,一心缩在鄯州享乐,如今怎么一反常态,召集大军来攻?
其中必有蹊跷!
他正思量之时,又见周顺德前来求见,亦是面沉如水,呈上一封文书,为叠州刺史孙士廉所写,言语宕州刺史李元和,率领士卒兵临合川城下。
“李元和是何来历?”高楷皱眉不解。
周顺德沉声道:“主上,这李元和为李昼叔父,颇知用兵之事,为李家族中大将。”
“宕州便是此人率兵攻取,李昼论功行赏,封其为宕州刺史。”
高楷微微点头:“李元和有多少兵马?”
“足有两万之多。”周顺德面色沉重,“孙刺史上书请求增援,合川城小民寡,恐怕并非李元和的对手。”
高楷沉思片刻,正要下令,忽见长史杨烨,大步而来,朗声道。
“主上,大事不妙,李昼贼心不死,亲自率领五万大军,进犯岷州,已至溢乐城外安营扎寨,伺机攻城。”
高楷吃了一惊,这可真是祸不单行,一日之间,竟有三方敌军来攻,拢共十万大军,简直骇人听闻。
他麾下五州之地,颇为贫瘠,兵马甚少,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之众。
如何与这十万大军抗衡?
一时间,众人皆心头沉重,皱眉沉思不已。
梁三郎面泛怒火:“这些人蛇鼠一窝,分明是私下串连,一齐来攻。郎君,绝不能任由其等猖狂,务必发兵一一攻灭。”
“否则,莫不是以为我等软弱可欺?”
众人皆有此心,奈何十万大军,从三面攻来,实在让人震恐。
稍有不慎,便是倾天之祸。
高楷默然片刻,问道:“情势危急,诸位可有良策退敌?”
三方来攻,先打哪一个,后打哪一个,谁才是重中之重,这些皆让人疑虑。
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