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高楷看向下首一个老者,其人须发皆白,满身书卷气。
虽为阶下囚,却神态自若,并未丝毫求饶,也不谩骂求死,只是沉默不语。
高楷看他一眼,只见他头顶青气成云,点点红光氤氲,不觉心中一喜。
这可是高官厚禄之命格气运,若是招至麾下,可引为臂助。
他连忙将其扶起,解除枷锁,温声道:“小子高楷,见过褚公。”
褚谅面露惊诧,未料高楷这般礼贤下士,一时颇为动容。
“老朽褚谅,不敢当高刺史尊称。”
高楷微微摇头:“您是长者,犯颜直谏,不失为朝廷肱骨,理当受我礼遇。”
他诚恳说道:“薛仁果已死,我愿拜褚公为府中司马,不知褚公意下如何?”
司马为正六品官职,仅在长史之下。
褚谅虽然感动于他的厚待,却并未答应。
即便高楷再三相请,也闭口不言。
梁三郎蹙眉道:“你这老丈,好大的架子,我家郎君如此礼遇,你却冥顽不灵。”
高楷沉声喝道:“三郎,休要胡言!”
梁三郎悻悻住嘴,撇过头去。
高楷见其不言,心知必有苦衷,况且并未直言拒绝,仍有机会招揽,便下令好生对待。
接下来几日,高楷于美相城休整,待粮草筹备,兵马整编,正要一鼓作气,率领大军直取临潭。
却不想一员探马驰骋千里,匆匆来报。
“禀都尉,陇右道节度使王威领兵来攻,正在广武城外驻扎。”
高楷吃了一惊,他与王威一向秋毫无犯,怎会突然举兵来攻?
“可知有多少兵马?”
探马面色肃然:“足有三万大军,由王威亲自领兵。”
高楷心中一沉,连忙说道:“传我军令,狄长孙镇守美相,其余人等,随我回返兰州。”
一众将士齐声应下,狄长孙感激道:“主上信重,我必不负主上恩德,誓死守卫美相。”
高楷郑重道:“你为我大将,不可轻言殒身,若守不住,不必强求,保全性命要紧。”
狄长孙稽首下拜,一时哽咽难言。
来不及多说,高楷领兵直奔广武。他心中急切,广武若失,金城就危险了。
只是,他心知欲速则不达,每赶一段路,便下令休憩,不让兵卒过度疲惫。
所幸,一众将士皆是兰州土生土长之人,听闻家乡遇袭,个个归心似箭,倒无一人出言抱怨。
就这般,不过三日,大军便来至广武。只见城外旌旗招展,一个个“王”字耀眼夺目。
幸好,广武城并未易主,高楷松了口气,下令原地休整,待养精蓄锐,再一举将敌军击溃。
……
却说王军大营之中,陈设华丽,一人头戴高冠,身披紫服,虽然老迈,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威严。
这人正是陇右道节度使王威。
下首文武分列,个个衣着鲜亮,披金戴银。
更有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盘膝而坐,眼眉低垂,似正在吐纳炼气。
这人竟是金城崆峒观主,俗家姓李。
王威瞥他一眼,沉声道:“李观主,你极言高楷狡诈,善于用兵,屡次以少胜多。”
“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可是听闻,安乐已失,薛仁果进犯狄道,五万大军压下,恐怕高楷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哈哈哈,主上所言极是!”一众文武哄堂大笑,丝毫未将高楷放在眼中。
即便李观主将高楷的“战绩”一一道来,也以为是以讹传讹,根本不信。
李观主环顾四周,暗自摇头:“如此骄奢淫逸、高傲自大,离败亡之日不远了。”
“若非借你之刀,绞杀高楷,谁愿与冢中枯骨为伍。”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丝毫不露,恭维道:“王节度天兵一至,那高楷自然不堪一击。”
“若已早死,您可不费吹灰之力,全据兰州。”
王威抚须大笑:“借你吉言,待拿下兰州,你当为首功。”
“不敢、不敢。”李观主连连推辞,“这全是将士们奋勇杀敌之功,贫道不过微末之能,当不得王节度厚赏。”
两人虚与委蛇一番,王威正要下令攻城,忽见一员斥候匆匆奔来,闯入营帐,焦急道。
“禀节度使大人,高楷率军来攻,已至营外。”
“什么?”王威悚然一惊,忍不住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敢用性命担保。”
斥候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向王威,让他面色涨红,喘不过气来。
李观主同样惊骇失色,追问道:“你说高楷大军就在营外,这怎么可能?”
他受通玄道人的命令,鼓动王威进攻广武,图谋兰州。
本以为师兄算无遗策,施法令安乐丢失,襄助薛仁果攻取狄道,必能一举铲除高楷。
再让王威与薛仁果二人,在金城搏杀,必能两败俱伤,大损元气。
谁曾想,高楷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广武,令他们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斥候沉声道:“敌军已至,出营一看便知。”
然而,无需出营,一道道喊杀之声传来,足以证明他所言为实。
李观主霍然站起,往外走去,抬头一观,见烟尘滚滚,兵马如雷,仿佛有千军万马冲来,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
他不由得面色一白,夹杂着浓浓的羞惭之色,不敢去看王威。
王威一见那旌旗上扬起的“高”字,便知再无侥幸之理,忙不迭地下令撤退。
李观主心有不甘:“王节度,我等三万大军,何不一战分胜负?”
王威翻身上马,大喝道:“我等已是中了高楷诡计,若是他与广武守将,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这该如何是好?”
“若不速速离去,恐怕横遭不测。”
话未说完,他一马当先,匆忙奔逃去了。
那些个趾高气昂的文武,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随,生怕慢了一步,成为刀下亡魂。
李观主嗤笑道:“垂垂老朽,日薄西山,一丝胆气也无,竟连一战也不敢。”
然而,面对前方奔来的大军,他也不敢久留,施了个障眼法,混入逃兵之中,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