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郎、狄长孙二人牢牢护卫在高楷身侧,见此情形,不由心急如焚。
“郎君,敌众我寡,再不可硬拼下去,不如速速离去,整顿兵马再战不迟。”
“不必了。”高楷望一眼天色,沉声道:“时机已至。”
两人皆面露疑惑,不知是何时机。
正要发问,忽闻鼓声隆隆,喊杀声震天而来,却并非来自李昼大军,而是佑川城中。
“援军?”两人又惊又喜。
只见那城门大开,一个队队兵卒,策马奔来,一面面“钟”字旌旗迎风狂舞,簇拥着正中一个身穿黑甲的羌人。
正是钟祁连。
随他一声令下,这一万兵马,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向李昼大军。
杨猛不禁骇然失色:“主上,钟祁连反叛了。”
李昼拧眉怒喝:“贼子,竟敢虚言诓骗于我,可恨!”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家大军,不知不觉竟沦落包围圈中,前有钟祁连一万羌人兵马,后有高楷一千骁骑,腹背受敌,两相夹击,陷入进退两难的险境。
“这……这该如何是好?”杨猛追随李昼起兵以来,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这等困境,不由惊慌失措起来。
“镇定!”李昼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越是慌乱,便越是中了高楷诡计。”
“传令,三军重整阵型,合兵一处,不得随意出击,以免遭人各个击破。”
“是!”令旗挥舞,传讯兵卒扯开嗓门大叫,军令一层层传递下去,暂且止住士气下挫。
杨猛心中稍稍安定,不由恨声道:“钟祁连言而无信,毫无廉耻之心,竟佯装投靠,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中。”
“若不杀此僚,我誓不为人!”
他紧紧盯着前方军阵,忽而瞥见一人,正紧随钟祁连身后,狂奔而来。
忍不住怒火中烧:“杨烨,竖子安敢辱我!”
这一瞬间,他已是想通了来龙去脉,钟祁连之所以降而复叛,陷他们于险境,分明是他这好弟弟杨烨所为。
“早知今日,我绝不该妇人之仁,留你一命。”
李昼同样瞧见前方那策马而来的俊秀青年,不由叹道:
“如此大才,竟明珠暗投,可惜了。”
“既然与我为敌,那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沉声下令,鼓声复又震响,裹挟着滚滚杀气,两万兵马不闪不避,迎着钟祁连大军,悍然厮杀。
高楷远望此景,赞叹道:“果然勇武过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狄长孙欣喜问道:“主上,您如何确认这钟祁连诈降李昼,心向我等?”
高楷笑了笑:“这是我直觉所为。”
“或许,我斩杀薛家父子,也算为他兄长钟昆仑报仇雪恨,他这才心向于我吧。”
实际上,他情知钟祁连未有诓骗之心,否则,必有煞气纠缠。
只是,这是他最深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
这理由虽然牵强,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狄长孙心中感慨:“主上得授天意,真乃神人也!”
高楷微微摇头:“天意难测,不必妄自揣度。眼下,钟祁连助我等攻伐李昼,这大好时机,绝不能失去。”
“你二人各自领兵数百,从侧翼突击敌军,伺机而动。”
“我将助钟祁连中军,擒拿李昼。”
“是!”两人肃然应下。
雪花纷乱而下,沸沸扬扬,朔风扑面,犹如刀割。
高楷攥紧长剑,驱动骏马,直奔中军而来。
他虽只有数百人,却势不可挡,长剑一挥,便有数人倒下,战马奔腾,一路不知踏过多少尸体。
这等赫赫威势,令左右敌军尽皆胆寒,不敢和他对视,更没有勇气和他对战。
这两万敌军之中,竟任由数百人纵横,硬生生趟出一条血路,与钟祁连汇合。
钟祁连与李昼几番厮杀,却不分胜负,心中不禁惊诧万分。
羌人素来悍勇,稍加训练,便是一员骁将。
更何况他出身羌人大族钟氏,自小舞刀弄棒,精研骑射,练出一身武力,可称“万人敌”。
然而,这李昼一个世家公子,年纪轻轻,竟和他不分上下,着实令他难以置信。
“李家潜龙,名震陇右道,岂是浪得虚名?”
他越战越是心惊,一个愣神,手中长戟竟被劈成两段。
长刀猛然挥来,裹挟浓浓煞气,狠狠劈向他的脖颈。
这一刀若是劈中,他必死无疑。
然而,他已是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刀逼近,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我命休矣!”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有一柄长剑,如羚羊挂角,自天外而来,击向长刀。
只听“铿”然一声,刀剑交击,迸射出一连串火花,长刀停留在他脖颈之前,再不能寸进。
劫后余生,钟祁连来不及松一口气,忽闻一声厉喝:
“战场之上,当全神贯注,不得分心!”
他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披明光铠,面貌俊朗的将军,策马挡在他身前。
钟祁连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惊醒,不禁又羞又愧,连忙拱手道。
“多谢高将军救命之恩!”
高楷沉声以对:“战场之上,正当奋勇杀敌,不必多礼。”
“你速为我侧翼,联手迎击李昼。”
“是!”钟祁连别无二话,当即率领一众亲兵,护卫高楷左侧。
成王败寇,你死我活,可没有不能围攻的迂腐说法。
高楷手持长剑,钟祁连挥舞大戟,两人虽是初次谋面,却颇有默契,一齐攻向李昼大军。
鼓声如雷,再次震响,令人热血沸腾。
高楷、钟祁连二人一左一右,大杀四方。那李昼一人抗衡,逐渐落在下风,险象环生。
所幸杨猛这员大将,人如其名,勇猛无匹,一手长刀挥舞得水泼不进,将二人的攻势挡住。
这佑川城外战场,已成了一座绞肉机,两方兵卒厮杀许久,几近疯魔。
嗜血的痛楚,越发激起骨子里的凶性,个个悍不畏死,便是兵器断了,也用嘴撕咬,拳打脚踢,恨不得对方即刻去死。
这一战,从黎明时分,直到夜幕降临,足足持续了一天。
白雪皑皑,狂风凛冽,狠狠拍打在众人脸上。
到最后,两方兵卒皆是筋疲力尽。
战场上,鲜血染红了大地,混合着洁白大雪,搅成一摊摊肉泥,早已分不清彼此,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