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整整四天,第二天的清晨,地牢的天窗里飘出一封信件,让孙毛蛋传到北望城,是赵成功抽空做的一些安排,局势紧张,赵校尉希望能和孙楼主一起回去看看,被孙毛蛋拒绝了,他说道“去北望城传信最好的人选是你,既可以传信又可以拒敌,赵国师怎么可能想不到,然而他叮嘱让我一个人前去,看来赵校尉你在此处还有用处,请安心等待。”
第四天晚上,众人远远地看过去,那个天窗并没有亮起灯光,月色水溶溶的洒落在地牢书桌上,书桌上乱做一团,随手都是画卷卷轴,桌子旁的两个人完全是两个状态,赵国师神色淡然,手里端着一杯茶水,轻轻滤着浮茶,品上一口,对面的李七斤又恢复了披头散发的状态,眼睛瞪着最上面的那幅画卷,那幅画卷是第九局谈兵,黑子已经被逼在角落动弹不得,谈兵到中段,略沾优势的李七斤先卖了破绽,自愿被围困,早已经布置在不对看似回城救援,半道剑锋一转,直奔赵成功而来,这是一招险棋表面上是围魏救赵,其实是弃赵一搏,李七斤已经不在乎什么了,连输八局的他知道差距,他必须剑走偏锋,攻其不备。
可李七斤才想起来一件事,这些围住自己的部队都是赵成功有意挑选,看似鱼龙混杂,其实主力的轻骑兵分散在各部,此时疾驰回守,自小道而来,自己的主力已成了瓮中之鳖。
李七斤说出“我输了”之后整个人后仰倒在椅子上,毫无生机,嘴角身处一道血痕,赵成功缓缓说道“自第一局辽岚溧阳之争,此后接连七局,都是你精挑细选的谈兵内容,这第一局在你的脑中演化了很久很久,的确上我很是棘手,但是终究是你知道的太少了,真以为那个是的溧阳能和辽岚鱼死网破?可笑可笑。这第一局之后,你已经不是你了,后八局涉及征伐,行商,为官等等我都能看的到时源于之前发生的哪些事情,你自认为你比那些已经失败的谋士或这当权者聪明太多,认为如若是你有这一手好牌必不可能打的如此不堪入目,可是你并不知道,能被你列入这这九局的人哪一个是等闲之辈,你想到的他们也想得到,那为什么他们还要做如此愚蠢的事。”
说到此处赵成功叹了一口气,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很简单,因为对手比他们更厉害,让他们不得不如此行事,计策这东西一环扣一环,你不错,还不够,纵横,游说,伪善,捧杀,抢功,谣言,借刀,装傻,挖坑,阴阳连环,还有一些不入流却十分实用的,下毒,暗杀,女色,贿赂,这些你都在用,一局比一局变本加厉,甚至上来就是这些下三滥,这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心乱了,你必败无疑。还有最后一局,我劝你好好想想之前的谈兵,那些致命的,是不是都是你自认为胜利在握时候忽视的,说到底,你是输给了你自负。”
赵成功起身把桌子上的画卷卷轴扔在地上,书桌上仅留下一盏油灯在一角,还有自己的一杯茶,赵成功在等第十局,九战九败,前九局都是李七夜出题考验赵成功,而这第十局就是赵成功对他的考验,考验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没有勇气和信心再次发起挑战,只要这第十局谈兵开始,只要他赵成功在的一天,这李七斤这辈子就别想离开里溧阳了,这种人不为自己所用就是大患。
深深地呼吸声让赵成功脸前一亮,这口气还在,李七斤摇晃着起身,走向刚才赵成功清理在一起的画卷卷轴,拿出一个火折子,一口气呼出,火光跳动,随手一扔,火折子瞬间点燃画卷,摇曳的火光终于把李七斤映的有了一丝丝血色,他开口说道“过去的就过去,输了就是输了,再怎么去看去想也不能赢,赵国师此时劝我多想想,莫非有意想扰乱我心智,莫非赵国师你怕了?”
赵成功哈哈大笑“这话听着有血性,不枉我花费这么多时间陪你在这里。”
李七斤一脚踢在桌子上,桌子飞出好远,那桌面上的油灯正好落在他的手上,引着画卷的火点燃油灯,在赵成功对面,席地而坐,赵成功起身将椅子搬到一边,也坐在地上,李七斤将油灯放置在二人中间,他说道“第十局,北望城和蛮夷之战,我执溧阳,你为蛮夷。”
十局谈兵,赵成功知道溧阳蛮夷这一战必是其中一局,所以早早的就安排赵校尉去准备地图,又让孙毛蛋去校对信息,只是没想到这是被李七斤放在最后一局。“李七斤,我有个请求,这一局我打算让赵校尉旁听,你看如何?我初来乍到,对于这都些并不熟悉,谈兵时在兵力和位置有所误解,也好有个见证。”
李七斤没有言语算是同意了,赵校尉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很多年后,被世人誉为近百年内谈兵之最的北望城谈兵十局,除开当事人,他是唯一知晓最后一局内容的人。
第十局从刚入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赵成功投子认输,从始至终赵成功手里都捏着一枚棋子,乏累时候也会把棋子放在一侧,不曾将那枚棋子置于画卷之中。
最后一局魏收官之战,从连输九局的失败中走了出来,最后一局他李七斤终于赢了,可是他洒出代表着溧阳的千军万马,棋子散落一地,他轻轻的吹灭了灯,赢了收官之战的他像个失魂落魄的人,向后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声音疲惫“赵国师,我李七斤从不食言,给我几日休息时间,我就去往溧阳,给你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静静悄悄的地牢,赵成功自然是听到了,可他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他静静的看着旁边的赵校尉,第十局中赵校尉并没有言语一句,赵成功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此刻的赵校尉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惊恐,浑身颤抖着,他死死的盯着李七斤,赵成功笑着问道“赵校尉这是被吓到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没想到李七斤,却要执子溧阳,让我去执子蛮夷,更没有想到,身为天师的他竟然对待蛮夷毫不留情,对于各个部落的首领十分了解,看起来气势汹汹的蛮夷大军,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给他时间,逐个击破不是问题,溧阳根本不用查收,他能让蛮夷变得更加蛮夷。”
“不用怕,更不用担心他会把这些用在蛮夷身上的计谋用在我们身上,比如他随口就能说出几个大部落的饮水地,根据这些部落饮食习惯进行下毒,下药,防不胜防,我与他对弈的这一局,不胜其烦。”赵成功言语中透着一点称赞,那赵校尉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赵成功看着目的达到,他继续说道“这四天里,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听的真切,这些天窗外面的读书声很小,但是对于蛮夷之地来说已经是一种了不得的事情了。如果我再坚持半天,我想问问李七斤,你会不会动用这些蛮夷读书人来对付蛮夷?”
李七斤躺在地上转过身,背对着赵成功“没错,这些人是我这场谈兵的底牌,赵国师是知道的书生在哪里都能误国,我如说我这样的。”
赵校尉颤颤的问道“这些蛮夷的人都是你一手培养的,这么长时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除非战场相遇,我们北望城基本不会对蛮夷的老弱妇孺动手,你动辄杀人灭口,下毒屠寨,你小小年纪怎会如此!!”
李七斤翻过身子,枕手侧躺,看着赵校尉,淡淡的说道“怎么会如此?你问我怎么会如此?那我说我以前还是溧阳人士,你会如何感想?”说完又转了回去。
赵校尉听闻瞪大了眼睛,竟然是溧阳人士,看到赵成功的手势,他艰难的起身离开地牢,再也无法听到地牢地面任何动静。
地牢只剩下赵成功和李七斤,赵成功找来一张桌子,仍在原来的位置,事先准备好的地图从咫尺物里取了出来,赵成功轻轻的把他铺平,“听闻流州当年的护国老将军是李姓,原籍也是溧阳的一个名门望族,死在流州城破之前,换而言之,辽岚是踏着他的尸骨进的城,而他生前最后和辽岚谈价还价就是替他在溧阳读书的孙子多要几分庇护,当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我奉旨前去寻人,结果溧阳的书院早已经不见了他的踪迹,失踪的时间正好是在流州城破之后几日,我猜那个时候的他虽然年轻,一定是去了流州,我说的对不对?”
李七斤闭上眼似是在回忆“赶在攻打武神峰之前溜进流州,有幸没死在路上,过了武神峰,辽岚也没有太多的盘查,去了一趟流州城,没有找到爷爷的尸骨,父亲的只找到一半,其余人都不见踪影,有心无力,只能就地埋了,碑文都不敢细写,怕招来不测。”
没想到真的是李老将军的后人,约定是张日炤和老将军定的,寻人是赵成功寻的“你是不是觉得既然武神峰和溧阳旧城最后都守的住,为什么不把阵线前移,守住流州?”
“没错”李七斤猛然坐起,他满眼怒火看着赵成功。赵成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李七斤坐上来说话“听闻你才二十多岁,比魏林还要小,还在求学的你又能知道多少?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那个时候的国师是我师父,你自己掂量你现在的斤两,若是你都能逆天改命救活流州,那我师傅定然能让流州不死一兵一卒。”
“可是明明是有机会的,张国师的计谋不止于此,我研究过他所有的计谋,他根本不可能放弃流州,更不可能有迁都这种举动,就算是溧阳的王有下诏书,张日炤都不会理睬,这一点我肯定,他曾首要给我们讲学,我记得十分清楚,他说过京都就是溧阳的根就是溧阳的国脉,不可移。”李七斤就凭这两点认定溧阳当年是有猫腻的,是故意放弃流州的。
“放弃流州是所有人的决定,再议的所有人都决定放弃流州,将辽岚的战线拉长,让他们对大魏动手,只有这样才能通过武神峰护住溧阳,你说的没错我师父那个老头子,就算咬断后槽牙都不可能同意迁都的,就是不想迁最后才放弃流州的。你要问为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你了流州,那是因为,因为。。。”赵成功的预期开始颤抖“因为决定溧阳迁都的不是师傅!那天清晨,我把师傅口述的计策整理汇编递交师傅府上,我没有见到师父,只是隔着屏风听到师傅只言片语后就离开了,师傅喜欢清晨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书,我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整理了下情绪,赵成功放下端庄的架子,靠在椅子上,他说起后续“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现的,师傅已经走了,连同针对辽岚的一十三策只剩下七策,那七策也有被翻看的痕迹。慌了,我车里的慌了,我猜那个时候的我就像现在的你这么大的,知道这些年别人都说没有什么能让我失态的事情,因为我这辈子最难走的几步路都在师傅的府上走完了,不算跨出门槛的那一步,一共一百三十四步,我笑着和门口的守卫打了招呼,然后步伐尤其的慢,师傅的府邸到师兄的斤两楼这段路没有印象了,斤两楼清客关门的一瞬间,压抑一路的我,失控了。”
赵成功指着额头上的一道浅浅的划痕说道“这道痕是磕头磕的,我朝着师傅府邸的方向磕啊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猜怎么着,除了稠稠的带着一点点咸咸的味道一直记着,其他的到今天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师兄闻声赶来,知道事情后,极少喝酒的他端起,胡乱嚷嚷着,前言不搭后语,一会拉着我说话,一会指着师傅送给他的一副字画大骂,现在想想满眼的可笑和幼稚,我是知道的,他年少不学习,最顽皮,师傅最疼他了。”
李七斤做梦也没想到,张日炤在辽岚即将攻打武神峰前几天被暗杀了,所有的计策都被别人完完整整的翻阅了,可为什么张日炤的死讯是在溧阳迁都之后?“赵国师的话我自是相信几分的,难不成是张浮休赶回来了?”
“张浮休?是啊,那个时候的我第一反应也是他,可是不行,卸任之后的他早早地就在为了溧阳新城奔波,见不得踪迹。你猜猜最后是谁站出来?”赵成功卖了个关子,看着李七斤绞尽脑汁的样子,赵成功顿感茶水无趣,不如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