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列车穿过铅灰色雨幕。
夏禹攥着那张八点零六分的车票,指节泛白。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始终没有新消息。
黄山北站的电子屏泛着冷光,夏禹在超市前停顿两秒,抓了几只能量棒塞进冲锋衣口袋。
山脚下人影稀少,大概是天气不太合适登山。
夏禹买了件塑料雨衣,又买了个防水袋,将手机放进去。
撑伞登山实在是不方便。
旅游巴士碾过积水时,他正盯着山脚下引导地图上蜿蜒的登山步道——云谷索道因雷雨暂停,这意味着要徒步攀爬六千级石阶。
山脚售票处的电子钟显示10:47,夏禹将雨衣兜帽扣紧
今天上山还能下来吗?
夏禹咬咬牙,迈上第一级青苔斑驳的石阶。
雨水顺着岩壁汇成细小涓流,被用来当作登山杖的雨伞在掌心几度打滑。
夏禹喘口气,注意到手机在震动。
“喂”?
“你在哪?我多转两站,下午就能到黄山”。
柳熙然却听到对面的雨声。
“呼...我看看哦..在..三道之字弯”。
自己体力是不是有点太弱了?
夏禹自我反省。
“你说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在哪”?
柳熙然不自然的歪歪头,耳机里都是夏禹的喘息声。
“我也不知道啊,就一直往上爬,云谷索道暂停,爬到哪就是哪吧”。
自己这会儿也懒得分析了,将一切交给本能。
“黄山的这两天连绵降雨,要不你先下来,明天咱俩一起上去看看”。
“你觉得以清浅姐那个身体素质,还能上两遍山吗”?
“你又怎么保证她今天一定上山呢”?
“我没法保证,所以我要今天试试,今天找不到也没有消息,我就明天再上山”。
柳熙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受。
嫉妒?好像不是,自己有点心疼。
担忧?好像也不是,自己又有点生气。
“你这么在乎唐清浅”?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你这样,明明我爸和阿姨都..”
“熙然姐”。
夏禹理了一下呼吸,这会儿终于见到一个可以落脚暂时休息的平台。
“嗯”?
柳熙然被打断也不恼,等着夏禹的后续。
“无论在任何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清浅姐,我一定要确定你们的安全”。
夏禹顿了顿,远处云雾翻涌,真不愧是黄山,天下奇景。
“你来淮州时,我会第一时间过来接你,现在清浅姐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就是关心,如果真的需要对人好有个理由的话,就凭我叫她清浅姐,我叫你是熙然姐”。
电话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有夏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夏禹”。
“嗯”?
“注意安全,等姐姐我过来”。
“好”。
夏禹在莲花峰腰线停下喘息,防水地图被浸透的边角粘在一起。
吃完一个能量棒,甜到发腻,差点被噎死。
从腰包里抿了口水才缓过来。
转过莲花峰后,唐清浅同样在大口喘气。
仰头还有将近一半的路程,心里却一片坚定。
“清浅!小心”!
男人轻轻托住唐清浅,笑容温和,却没注意到自己脚下,两人在台阶上载了个实在。
好在除了疼都没大碍,两人一起傻笑,唐婉容在一旁无奈的嘱咐两人,让两人注意安全,雨天路滑,注意脚下。
石阶越来越陡,雨点砸在帽檐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唐清浅却不管不顾,当时父亲和自己说的话还记得清楚。
“黄山最险的不是天都峰,是心里过不去的坎”。
眼下自己好像遇到过不去的坎了。
“诶?您好您好,我是一位摄影师,我能为您拍张照吗”?
举着单反的年轻人凑过来问唐清浅。
“不需要”。
唐清浅瞥了一眼青年,吐出冰冷的三个字。
“我想拍您登山的一个背影,我觉得很有意境,不会暴露您任何个人信息的..”
“不需要”。
年轻人无奈的挠挠头,他觉得自己要求应该不算过分的。
“好吧,祝您登山愉快”。
摄影师看着少女独自往上攀爬,背影挺直。鬼使神差的,举起摄像拍下这一幕。
独自一人在雨天登山,就叫这一张叫做..
自我吧。
又往前翻了翻这一路的作品,正在陶醉的给自己的作品起名,却注意到一位少年跌跌撞撞的走上来。
“怎么鳌鱼洞里面都是泥浆啊..”
夏禹吐槽道,一路上后背贴着潮湿的岩壁挪动。手机信号格彻底消失前,他拍下岩壁上刻着的";立马空东海";诗句。
“需要帮忙吗”?举着单反的摄影师拉住他胳膊。对方镜头盖上沾着水珠:“这个天气还上山”?
“我在找人”。夏禹抹掉睫毛上的雨水,“穿浅蓝运动服的女孩,长发,大概这么高”。他抬手比划时,冲锋衣袖口滴落的水混入雨幕中。
“嗯?是她吗”?
摄影师愣了下,两人缩在山洞里避雨,将单反打开,夏禹瞳孔一缩。
自己赌对了。
唐清浅身体素质没有这么好,又缺乏睡眠。两人前后到黄山顶多差俩小时,自己硬生生的追了上来。
“对对对,大哥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半个小时前,当时我想给她拍照还被拒绝了,这是我偷拍的”。
青年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却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无意中帮了另一个人。
“你们俩是..”
“我姐姐,她一个人要出门散心,我不放心,跟在她身后”。
“好弟弟”。
话音未落,山岚突然流动,云层裂开缝隙,金色光柱穿透雨幕,在对面岩壁投下七色光晕。
“佛光”!
摄影师大呼小叫起来,他就知道雨天爬山肯定有意外之喜。不枉自己一路吃了这么多苦,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惊喜。
夏禹却盯着光晕边缘晃动的蓝点——那抹熟悉的色彩正在向山顶移动。他抓起雨伞冲进雨帘,能量棒从撕裂的口袋漏出,在石阶上滚落。
“自己帮了他一把,应该不会在意吧..”
摄影师挠挠脸,也没有刻意提醒夏禹摆弄姿势,自己追求的就是自然感。
少年身上洒满光芒,却同样的身姿挺拔,独自一人往山上坚定不移的走去。
那这张照片叫做什么?
摄影师抚着下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