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披着风雪到家,眼看门前无人,自己便推门进入,未到堂前便有些雀跃出声道,“夫郎,我给你买了大氅,你快试试!”
说话间推开大堂的门,屋里灯火明亮,可坐在塌上的却不是自家那个向来低眉安静的夫郎。
塌上坐的正是礼部尚书李观,身边还有两个面目白净,应是宫里太监,不过却不是杜斯年熟悉的总管大太监,两边站着几个佩刀官兵,皆是生面孔。
杜斯年的心沉了沉,面上不显说道,“不知李大人有何事,竟也敢擅闯朝廷命臣之府。”
李观轻蔑的打量了杜斯年,眼神上下扫过,看到他手里的包裹,更是轻嗤出声,站起身来肃声说道,
“罪人杜斯年,圣上有旨,还不快快跪下接旨!”
杜斯年心道不好,端正跪下,
“臣杜斯年接旨。”
李观看杜斯年跪下,便开始念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杜斯年迫害京城数十位良家少女且残忍杀害,仗自己京官身份,压迫被害家属不得伸冤,为官不仁,证据确凿,朕寒心不已,今罢免其职,收回黄马褂,贬为庶民流放岳北极寒之地,钦此。”
李观念完将手中圣旨收起,看着地上紧皱眉头的杜斯年,心中爽快,眼神瞥到其戴在腰间的玉佩,又轻笑一声说道,
“想必杜大人,哦不,此刻也不该喊你大人了,罪臣杜斯年,看你到现在还不知是谁向圣上呈递了你的罪证吧!”
杜斯年冷漠抬眼,直直看着李观,眼神阴翳。
李观莫名觉得身侧发冷,但一想到杜斯年如今的身份,赶紧将心中那一丝恐惧抛去,低声说道,
“正是你那好弟弟杜文年啊~”
正在回想自己到底被哪个同僚坑害的杜斯年突然愣住。
“文年…...”
杜斯年神情激动发狠说道,
“不可能!你休想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李观像是没想到杜斯年竟然对他那个窝囊废弟弟如此重视,但心念一转,又开口说道,
“呵,杜斯年,你觉得你与人家兄弟情深,人家未必也是如此想的,你弟弟如今因着举报有功,被赏赐黄金千两,还被派了个闲官做。”
“他在金銮殿声声泣血,像是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听他说你还从小虐待他,不让他读书堂,硬是逼他学什么木匠活,害他考不了科举,人家早就记恨死你了。”
“哈哈哈哈一想到你竟和个恨不得你去死的人相伴如此,我就心中畅快!”
“我读书十几载,才子之名享尽江南,凭什么你是状元,凭什么你被破格提拔,我却要从翰林院做起,我不服!”
杜斯年听着李观愤恨,却依旧不愿相信是自己亲弟弟背叛自己,竟然恨自己到联合二皇子一党陷害构罪于自己。
他从父母去世后便一人照顾弟弟,他一直觉得弟弟是世上唯一的亲人。
从小尽全力保护照顾好弟弟,为其谋出路,可到头来竟是如此下场,他心中一片荒凉,只觉心寒痛楚。
杜斯年看着脚边的圣旨,余光有一团白色在视野中,他转头看去,是他给夫郎带的狐毛大氅。
如今府中空无一人,只有李观留下的官兵等他收拾行李即可出发离京。
罢了,他大概也早已走了,不走又能干什么呢,圣上许是也已经出事了,否则圣旨不可能是李观来念,也不会轻易因为一些突然冒出来的‘证据’就判了他的罪。
不过此时他也无心再去管什么了,他奋斗半生皆是为了完成父母遗愿,照顾保护好弟弟,让他平安幸福的过一生。
现在这样,唯一的亲人弟弟痛恨背叛自己,相依的夫郎大约也对自己无情,常年冷淡,也许他也是恨自己的吧。
走吧,离开自己,去再找一个更好的相爱的夫君,不必与自己不爱的人勉强余年。
想到这,杜斯年作苦笑模样,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灰尘,对官兵说道,
“如今便动身吧各位兵爷,我已经没什么可带去的了。”
屋中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赶着什么都不收拾就要出发的人。
多的是人收拾可以带的金银细软让自己好过一点,或者有拖着时间找关系救自己的都有,但像他们眼前人这样的,却是第一次见。
这样子,活像是…...已经没有求生的信念了。
京中少女被害案连他们这些没什么消息的小兵都知道肯定是哪家贵族公子哥干的。
毕竟他们那一群人常会调戏良家妇女,让官府擦屁股,那些女孩也大多被这些公子哥看中过,只是都未能得逞,也只有百姓们被蒙在鼓里无法躲避。
但就算知道,谁又会去说呢,平民百姓也不想招惹是非,更何况连那些女孩家人都已经收钱闭嘴了。
不过他们只是为朝廷办事的,犯人如此,他们也不多问,毕竟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于是那几人的领头首先上前给杜斯年带上枷锁。
“得罪。”
那人看着杜斯年一身官服,是平时他接触都接触不到的人,现在却是这种下场,心中难免唏嘘。
杜斯年摇头,跟着他们走出杜府。
一出门,便有许多围观百姓向他砸臭鸡蛋烂菜叶,许是有人刻意宣传,如今杜府门前聚集了许多百姓,嘴里皆是咒骂之语。
几名官兵厉声制止,但几个人又怎么拦得住数不尽的百姓呢,他们发现制止无果后,只得带着杜斯年赶快向城外赶去。
几人狼狈的出了城后,只觉轻松,可看杜斯年已然被摧残的不成模样,却没什么反应。
想到刚刚那位李大人说的话,想到这人从天堂掉落到地狱,还是被自己亲弟弟推下来的,不免生出几分可怜之心来。
“等等…等等!”
一声呼喊传来,吓得官兵以为有激愤的百姓追到城外,差点准备带着杜斯年逃跑。
还没来得及行动,却见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杜大人听到声音极快的转身向后方望去。
只见一个高挑的哥儿正向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等等!夫君!”
只是几瞬,程南便跑到杜斯年面前。
程南看着杜斯年狼狈模样,本就泛红的眼眶更是不断落下线珠般的泪来。
他从袖口拿出帕子替杜斯年擦去脸上的脏污,低声抽泣着。
“你…怎么来了?”
杜斯年哑声道。
他平时沉静的面庞此刻也露出动容来。他的夫郎来看自己了,夫郎的眼睛泛红,为自己掉着泪,他心中也是有一些自己的吧。
“我嫁给夫君了,自然是夫君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