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坐在书房边榻上,脸色不自然的伸出手,让女儿给自己探脉。
这事儿他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郑离惊没理父亲的扭捏,搭手上去辨脉相。
片刻后,她问:“身体不得力后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武安伯面色窘迫的道:“没有。”
“一次也没有?”
“嗯。”
“为何?”
这问题让武安伯实在难以启齿。
好半天才憋出两字:“丢人。”
郑离惊:“......”
讳病忌医,傻子才干的事。
她爹就是这等傻子
“你这是被下药所致,又不是自己身体本不行,丢什么人。”
孩子都生了一串,已经证明自己不是无能,还有何好丢人。
武安伯倏然站起来,一脸的震惊:“竟是被下药所致?”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顶了事,遮遮掩掩的都不敢给人知。
结果竟然是遭了暗算。
谁下的药,那还用说。
“毒妇!千刀万剐的毒妇!”他气得一掌打在榻几上。
“哗啦啦!”榻几都散了架,
郑离惊看着父亲暴怒,叹了口气,“但凡您找个大夫来看,都能早早发现有人对您不利,您竟讳病忌医至此,唉!”
这个爹的脑子,真的不太好。
还让两个姨娘帮着隐瞒。
那两姨娘都是那老毒妇的眼线,父亲的一举一动还有脑子里想什么,那老毒妇都一清二楚,拿捏精准。
不再给他纳妾,也不催他继续生儿育女,而是输灌嫡出不成就过继承业这等思想,让父亲对亲生儿子不抱希望,对自己也不抱希望。
老毒妇都死了,脑子还有半边没转过弯。
居然没怀疑自己正值壮年的身体有疾,是不是受那毒妇所害。
愤怒又懊悔的武安伯,无处可泄愤,只能一拳打向自己手心。
他们大房一个不落的,全都遭受了那老毒妇的祸害。
鞭尸都无法泄他心头之恨。
等父亲稍稍平静些后,郑离惊才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治?”
父亲在弟弟出生没多久就出现力不从心之症,多年来都没寻医问药过。
无论是听之任之,还是被迫清心寡欲,其气运都受影响。
觉得她做女儿的给他治这个病难为情,那就请太医来看。
总归不能讳病忌医,积患堵疾容易左了性情。
武安伯沉默良久,才低声说了句:“ 过了年我找太医看看,你一个小姑娘,就算医术再好,也不要给人看这个病。”
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女儿会治这种病,他都不敢去想那场面。
“好。”郑离惊无奈应下。
父亲又在自欺欺人。
只要大嫂成功怀上孩子,她这个能把大哥的命改了的人,就清净不了。
算了,懒得提醒他了。
父亲愿意看大夫,清除掉身体余毒,也就由得他自欺欺人一阵吧。
“此事父亲最好还是跟母亲提前说清楚,免得母亲多思多想。”
“知道了。”女儿都瞒不住,妻子只怕也早就有怀疑,只是碍于脸面不提罢了。
武安伯为过去的自以为叹了口气。
说服了父亲有病治病,郑离惊回到澄和院补觉。
昨夜睡得太少,今日能睡就睡。
明日起不是出门拜年,就是别人上门拜年,且有得忙一阵。
她伸头看见善若屋里已经放下床幔,回屋径自躺下午歇。
不其然的,入梦即神游。
在一片混沌中,她看到多年后的自己行走在茫茫大地上,身影萧索,悲伤萦绕。
她看到自己回望来时路良久, 直到大地长出松柏大树,道路山花灿烂,有蜂蝶飞来飞去的采蜜。
她走向一处山岭,看到仙尊就在不远处慈祥望来。
刹那间,萧索不见,悲伤也无,来路变归途。
她喜悦的登上山峰,想要览尽大地风光,却被一声“二姐”碎了梦中美景。
醒过来瞪着帐顶好一会,她才叹口气起身。
“小姐,小公子过来了。”冬葵进来禀报。
“刚才是不是他喊我?”
“没有,小公子进来就在外等着,说话都放低声音。”
郑离惊愣住,片刻后才问道问:“善若起来了没?”
冬葵笑着回应:“半夏说善若小姐睡得沉,喊了好几声才起身,估计昨夜玩得疲,还没缓过来。”
府里从没有过这样轻松的过年氛围,不但主子们高兴,下人也放了胆子的庆祝。
是以昨夜大半人都很晚睡,补了眠现在府里又热闹了起来。
郑离惊能听到外头有人稀稀拉拉的放炮和欢闹。
安哥儿大概睡醒就坐不住,又要开始玩了。
过年三日不练功,可不就尽情的耍。
她没过多干涉,出来只提醒弟弟:“明日一早咱们要跟爹娘去外祖家拜年,可别闹腾过累。”
“好的二姐。”体力充沛的安哥儿,睡个午觉起来已经生龙活虎。
他要带善若去后头巷子里跟那些堂兄弟堂姐妹们一起放炮。
郑离惊去了前院,跟师兄煮茶讨论析梦之学。
隐川大修士听了她的午间梦,抚须而笑,“你心之所向,即你梦之所在。”
这话让郑离惊不太满意。
师兄说得笼统,是不想她面对前半段的梦罢了。
但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世间万物都有其宿命定律,梦虽有昭示,但宿命不为所变。”
看到小师妹不满的眼神儿,隐川大修士只得说贴合些。
这还差不多,郑离惊也不是没有所得:“悟之得之,惑之迷之,入世即修行,见过历过,皆为人生。”
“我没师兄想的经不住,我本无求,诚然命运馈赠有多无少,不遗憾。”
隐川大修士有点羡慕了,”你能这般自悟,连冥思都省了,况乎闭关。”
郑离惊笑了起来,“我才不跟你一样,有点难题就闭关。”
“得了,别在师兄面前炫耀你的天赋。” 隐川大修士的胡子又翘了。
郑离惊哈哈笑着离开了师兄的院子。
第二日,年初二。
回娘家的日子。
郭氏一早起来就张罗, 武安伯也郑重得很。
家中子女也高兴期盼着出门去外家拜年。
穿戴整齐出来的郑离惊,看到善若也打扮一新,穿上了六舅母给她准备的新衣。
脸蛋儿还红扑扑的,让她以为打了胭脂。
她正要伸手去捏一把,善若就笑着躲开,“不行,不能捏我。”
郑离惊听到她说话有鼻音,不由皱眉,“你是不是受了寒?”
“没有啊,师姐不用担心我,我要去给义父义母他们拜年啦!”
担心师姐叨叨自己的善若,小跑着往前。
结果没跑几步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地上,吓得半夏快步抱住她。
“小姐,您没事吧?”
郑离惊知道坏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