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姬卓抬眼望向门外,手指下意识地掐算着时间,仿若在捕捉某个转瞬即逝的时机。突然,他双眸一亮,似是已然胸有成竹,当下不再迟疑,大步径直朝宫外走去。
邹妁见姬卓离开,也赶紧跟着朝门外走去。她心中暗自诧异,主人今日的行事风格迥异往常,往日那个痴傻形象仿佛被一层神秘轻纱迅速揭去,露出内里令人捉摸不透的一面。
两人一路前行,洛邑王宫的破败之景映入眼帘。宫墙褪色,墙皮大块剥落,裸露出灰暗砖石,似大周昔日辉煌被岁月撕碎的残片散落一地。
墙角残垣断壁歪扭,与疯长杂草纠缠,诉说着往昔荣光不再。
地砖缝隙杂草倔强探头,偶经阴暗处,厚密苔藓散发幽寒,每一步都似惊起历史叹息。
姬卓目光扫过,暗忖王宫衰败映射大周国运式微,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心中默念:“我命由我不由天!”眼神愈发坚定,脚步不停。
“主人,你要去哪?奴婢带你去!” 邹妁见姬卓脚步匆匆,忙开口问道,言语间满是关切。
“邹妁,跟我去军营!” 姬卓脚下生风,简短回应。
邹妁心下疑惑更甚,却也快步紧跟,紧紧护卫在姬卓身旁。
不多时,二人来到洛邑城内的军营。
军营中一片缟素,士兵们正为天子守丧。见到姬卓进入,他们动作机械地行军礼,眼神却透着疏离与淡漠,显然,傻王子的名号在这洛邑城中早已人尽皆知。
“卑职虞季,见过卓王子!不知大丧之时,王子不在宫中,来军营有何要事?” 洛邑城守将虞季单膝下跪,抱拳行礼,目光偷偷向上打量,试图从这位向来痴傻的王子脸上瞧出些异样。
另有三名军官也行礼后,彼此交换个眼神,匆匆退出营帐。
姬卓径直走向帅案,沉稳落座,开门见山:“虞季将军,据本王子了解,你有一妻二妾,三子四女。对吗?” 说话间,目光如炬,直视虞季。
虞季心头一惊,暗自思忖:这王子今日怎如此不同寻常,不但不痴傻,还知晓自家底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虽心中忐忑,嘴上却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劳王子费心,卑职家中大抵如此!” 边说边微微躬身抱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将军可知,亡国奴是何等凄惨?” 姬卓身体前倾,语气陡然加重,目光紧锁虞季。
虞季惊愕当场,嘴巴微张,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喉结滚动,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姬卓接着道:“你的家里将住上秦国的将军,你的妻女将会被迫侍候秦人,你的儿子们将会被秦人残杀!” 声音不高,却如利刃,直直刺向虞季内心。
虞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可怕场景,内心痛苦挣扎,他怎会听不出姬卓弦外之音,是要他一同抗秦。可秦军威名赫赫,自家西公姬咎已然战败签了投降书,秦人眼看就要来接收,拿什么去抵挡?
“卓王子,秦军有数万,而且装备精良,都是百战之兵。我军仅有千余,而且武备松弛,打过仗的士兵不足两成。不是末将不想打,关键是这仗打不赢!” 虞季无奈地摊开双手,耸耸肩,整个人透着无力之感。
邹妁在旁心急如焚,上前拱手急道:“虞季将军,奴婢就是一个战争孤儿,父亲战死,母亲和姐姐们被秦军欺凌后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杀,奴婢年龄小被秦军卖给人牙子贩卖,有幸被主人买下。
奴婢不知秦军入城之后,你的妻女会当如何?她们能不能遇到像主人这般好的买主?” 眼眶泛红,泪光闪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虞季心中大乱,怒吼:“你给我闭嘴!” 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显然被邹妁戳中痛处。
邹妁毫不退缩,挺直脊梁,满脸决绝,朝前一步,同样怒吼回应:“奴婢就是不闭嘴,不止是你一家,洛邑城尚有近万人口,他们将如何面对秦军的蹂躏?”
帐外士兵听得真切,皆低头不语,半月前西公战败、西周国将亡的消息早已如阴霾笼罩,他们虽心有不甘,却因敌我悬殊,不敢轻言抵抗。
虞季 “扑通” 一声朝姬卓下跪:“卓王子,卑职也是个军人,也是个男人,如果卑职死了,如果这一千士兵死了就能救下这一城百姓,卑职情愿一死!
可秦军那个狠呐,四年前的长平之战,一战坑杀四十万降卒呀!卑职不希望激怒秦军,而使得秦军报复洛邑城!
如果不抵抗是错的,到时候卑职愿意死在乡亲们面前谢罪!” 双膝跪地,上身挺直,脸上满是悲壮之色。
姬卓怒而拍案而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下跪之辱,就算是死了也洗刷不了!你们要是没点血性,不敢战,本王子亲自上!有血性的都给本王子站出来!” 双手猛拍帅案,案上文书、笔墨震落一地,吼声在营帐内回荡。
此时,因姬卓进帐而退出去的三名军官中,一人气势汹汹闯入,径直走向姬卓。
邹妁见状,迅速侧身挡在姬卓身前,拔剑出鞘两寸,眼神警惕紧盯来人,一手握剑,一手护主。
但见那人朝姬卓一拱手:“卓王子,卑职的兄弟们都是有血性的,你敢以王子身份带头,卑职这条贱命,就敢跟你一起豁出去了!” 声音粗犷豪迈,透着视死如归之气。
“好,你叫什么名字?” 姬卓面露欣慰,上前拍拍他肩膀。
“卑职王大奎!”
姬卓点头:“王大奎,看你是个百夫长?”
王大奎抱拳:“是!”
姬卓在营帐中踱步两圈,走到王大奎面前,目光坚定:“你能将军中打过仗的兄弟们都给集中起来吗?” 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期待。
虞季微微皱眉,面带担忧,忙抱拳插嘴:“卓王子,军队需要强带弱,我军少有战斗经验的士兵,能战之人都集中在了一起,那些没有经验的士兵失去了领先哪里还能打仗?”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之用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
用兵之法,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当下就有良机。本王子只需要三百勇士,最好是打过仗的。多一个人都不要!” 姬卓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似已看见胜利曙光。
虞季再次确认:“卓王子,你真的要带三百人去进攻数万秦军?” 瞪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似乎不敢相信姬卓有此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