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终于开饭了,神台上插了香摆着贡品和两碗新鲜的夹生米,姚星恒和梁癸昶在神台边上吃完。饭后姚寅笙照例负责洗碗,从厨房忙活出来看到外公在外婆身旁一脸心疼的样子,而外婆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仰着脸冲外公微笑。
夜深了,妈妈伺候外婆睡下后自己也打着哈欠回屋,姚寅笙关了走廊上的灯溜进书房,小八和小黑在书房里玩得不亦乐乎。外公脸色难看,他问姚寅笙:“寅儿,你外婆这几年身体怎么样?”
“外婆今年开始小脑萎缩了,我也是前不久回家一趟才知道的。外婆已经记不清我的脸了,但要是提到我的名字她还记得,我想再过个几年,她就谁都不认识了。”
外公听了姚寅笙的话突然笑了,笑得很苦涩,“今晚我站在她身旁,她好像看见我似的问我是谁,我说出名字,她笑着摇头不相信,前年我回来看她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
爷爷姚星恒听出梁癸昶心里不舒服,还是轻松地安慰他:“哎呀,人之常情嘛,人老了就有概率会这样,你别说寅儿外婆了,我们俩要是活着也有可能得老年痴呆。”
这些话并没有起太多安慰的作用,外公自责道:“唉,要怪就怪我走得太早,老三也走在她前面,老大又不在身边,老二那性子又说不上什么话,阿美也有自己的家庭要顾,都没什么人陪她说话。”
这话都是不假,外婆的晚年跟孤寡老人差不多,唯一好一点的就是子女离得近可以随时走动,但也就是吃饭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与电视机为伴。不论是妈妈还是两个舅舅,都有过要把外婆叫到家里生活的打算,但外婆都拒绝了,为什么呢?她住的地方是她生活大半辈子的地方,那里有她和外公的回忆,她当然不愿意离开,哪怕是同个县城的新房子她也不愿意离开。
难得姚星恒没有跟梁癸昶拌嘴,姚寅笙听到外公这么说再回想一下小时候外婆的生活轨迹,发现孤独早早就伴随在她身边。外婆不像奶奶那样喜欢出门,姚寅笙记事起外婆还做过一次髋关节手术,她每天就喜欢坐在实木沙发的左手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跷着脚反复观看刘三姐的电影,因为里面有一位秀才长得很像死去的三舅。
意识还清楚的时候外婆会出门走走,常去的地方就是两个菜市场,一个在桥头,一个在客运站对面。路上遇到老熟人会聊上几句,姚寅笙记得有一个在百货大楼旁卖纸钱的阿婆跟外婆是很好的朋友,就算不顺路外婆也会过去聊上几句。可那位婆婆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在家休养,晚年又查出肺癌,她不想麻烦家里,在一天晚上选择喝农药走了,从那之后外婆出门的时间减短很多。
姚寅笙听妈妈说过,外公在世的时候,晚饭过后会拉着外婆出门散步,会到老电影院里看一部电影再回家。但在姚寅笙的印象里,外婆晚饭后没出过门,外公的离去让外婆摒弃掉这个爱好,所以外公才会自责难过吧。
没有人希望亲人变老变得不开心,姚寅笙也不例外,她安慰外公道:“外公你别担心,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肯定会照顾好外婆,就算她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也会好好照顾她的。我现在挣钱了,就算不能亲自照顾,可以花钱请最好的保姆来照顾外婆,多陪她说说话的。”
“有你这份心,外公就已经很满足了。”梁癸昶对姚寅笙露出和蔼的笑容。
姚星恒摸摸小八脑袋上的胎毛,“时候不早了,再跟寅儿玩一会儿,我们就该回去了,知道吗?”
“小八知道。”小八今年也长大好多,没有去年分别那样闹脾气了,但语气听得出来,他还是不舍的。
姚寅笙捏捏小八的胳膊又揉揉他的小肚子,这家伙在地府的运动量大不大?为什么她感觉这一年小八敦实了不少?
“对了爷爷,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姚寅笙想到最关键的东西,正巧爷爷和外公比她见多识广,或许这东西二老能看出端倪。姚寅笙从书架上搬下一个小铁盒,这是姚寅笙用来装一些七七八八的小零件,那张从涌宁寺拿回来的羊皮纸地图也在里面放着。
把羊皮纸地图摊开,姚寅笙把这东西的来历说清楚,然后问爷爷外公:“爷爷外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图吗?我在常见的地图上对比了好几次,没有一处找到相似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地图?”
姚星恒把手掌放上去轻轻抚摸,他的眉毛罕见地拧起来,而且拧得非常用力,地图上的内容对他来说好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他也没有头绪。梁癸昶在另一旁认真扫描,手指头在粗细不一的线条上行走,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姚寅笙抱着小八跑到一旁陪他玩一会儿,但小八明显对那张羊皮纸地图感兴趣,他爬上桌子蹲在上面,学姚星恒的样子皱着眉头。可是小八是一只浑身黢黑的小鬼,头发都没多少根,怎么可能有眉毛,姚寅笙只看到小八眉毛的位置有两条扭曲的线条,看上去挺滑稽的。
爷爷和外公摆弄着这张地图,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全部颠倒一遍,但得出的结论只有水流和山脉。地图上没有文字,也没有别的参照物可以进行比对和定位,山脉和流水也只是他们猜测的结果,因为在华夏地图上,没有一处水流的走向会是这样的。
“难道这地方是国外?”梁癸昶分析道。
这也不是没可能,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姚弗康要保留一张国外地图?这上面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爷爷,您能不能跑一趟,去问问祖爷爷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姚寅笙觉得既然是姚弗康老人家保管的,自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后人绞尽脑汁猜半天猜不出来,不如直接去问问当事人,反正姚弗康老人家现在也在地府深处,爷爷作为判官应该可以来去自如。
可姚星恒却遗憾地摇头:“你是说那个能见到姚家祖宗的秘境吧?唉,那个地方,爷爷也不知道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