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轻晃时,慕非寒正在教林清雪分拣忍冬藤。晨光透过竹帘在他腕间跳跃,那截褪色的红绳突然断裂,铜铃坠入晒药的竹匾,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
\"当心叶背的绒刺。\"他俯身去拾铜铃,后颈处赫然有道淡青疤痕——与当年天雷劈中的位置分毫不差。林清雪指尖一颤,忍冬藤的尖刺扎进指腹,血珠滚落处,竹匾里晒干的夕颜花突然泛起冰蓝色。
后院忽然传来陶罐碎裂声。王素衣提着湿漉漉的裙裾冲进来,鬓发散乱间藏着片银杏叶:\"阿兄!井水...井水结冰了!\"
慕非寒掌心覆上她颤抖的手背,药香混着井水的寒气在堂前漫开。林清雪望着两人交叠的指尖,突然记起轮回中某个雪夜,王素衣也是这样攥着慕非寒的衣袖呕血。
古井沿的青苔凝着白霜。林清雪探头望去,井底冰面竟映着垂星崖的月色。慕非寒打水的木桶触冰即碎,飞溅的碎木中裹着星屑,落地化作她眉间早已淡去的梅砂。
\"怕是地脉有异。\"慕非寒将药锄插入冻土,锄刃突然迸出火星。那些火星在空中凝成卦象,正是王素衣当年在星盘上推演的死局。林清雪袖中的银蝶簪突然发烫,簪头蝴蝶振翅欲飞。
当夜骤雨突至。林清雪隔着窗纸看慕非寒在药圃抢救紫苏,蓑衣下摆沾满泥浆。王素衣抱来烘干的被褥,发间茉莉香混着雨腥:\"林姑娘可听过'因果瘴'?阿兄说这是地脉郁结之症......\"
惊雷劈开夜幕时,林清雪看见慕非寒背对着她褪下湿衣。烛火跃动处,他脊背上蜿蜒的青铜色纹路分明是轮回中天罚留下的刻印。那些本该消散的伤痕,此刻正随着雨声泛着幽光。
\"别看。\"慕非寒仓皇披衣转身,手中药杵坠地砸碎青砖。林清雪弯腰去拾,碎砖里嵌着半枚染血的青铜钉——正是当年穿透他琵琶骨的那枚。
雨幕中传来铃铛声。林清雪推开后门,见镇口石桥上立着盏青灯。灯影里跪着个兜售古物的老妪,怀中陶罐盛满星砂,罐底沉着支断裂的冰髓剑穗。
\"姑娘要买往生签么?\"老妪指甲划过陶罐,刮擦声令人牙酸,\"上月从垂星崖挖出来的,沾着仙人的血呢。\"
林清雪攥着铜钱的手骤然收紧。那冰髓剑穗的编法,分明是王素衣独创的三股同心结。
惊雷再起时,老妪的脸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陶罐中星砂涌出,在空中拼出翡翠母树最后的形态。林清雪倒退着撞上药柜,当归与川芎倾泻而下,药香里浮出三百年前的血腥气。
慕非寒的脚步声混着雨声逼近。林清雪转身时,他正握着那枚青铜钉立在帘外,白发被雨水浸透,眼底猩红如堕魔:\"清雪...快走......\"
王素衣的尖叫刺破雨夜。林清雪冲进后院时,见她跪在井边疯狂刨着冰层,十指鲜血淋漓:\"下面有人!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井中冰面浮现出恐怖景象:无数个王素衣被青铜锁链穿透肩胛,正将冰髓火种塞进星穹裂缝。最靠近冰面的那个突然抬头,腐烂的嘴唇翕动着:\"阿雪...好冷......\"
慕非寒的药锄突然劈向古井。冰屑飞溅中,林清雪看见他背上刻印化作活物游走,那些青铜色纹路正疯狂吞噬着他的神魂。王素衣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发间茉莉花沾了血,竟开得愈发妖异。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冰棺女子的叹息混着梅香飘来。她赤足踏着雨帘走近,腕间红绳系着林清雪当年摔碎的玉珏:\"以为洗去记忆就能重头来过?因果瘴可是会吃人的。\"
井中突然伸出青铜锁链。林清雪推开王素衣的瞬间,锁链穿透慕非寒的胸膛。血没有溅落,反而凝成星砂在空中拼图——正是往生阁里那局残棋。
\"阿兄!\"王素衣的冰髓剑突然显形,剑锋却指向自己的心口,\"用我的火种!就像当年那样......\"
慕非寒染血的手握住剑刃,瞳孔渐渐染上青铜色:\"这次...换我来镇......\"
林清雪夺过冰髓剑刺入古井。剑身没入冰面的刹那,整座小镇开始坍缩。她看见杏花巷化作星屑,书塾的晨读声变作往生咒,而慕非寒背上的刻印正将他的身躯撕扯成青铜碎片。
\"不要——!\"
银蝶簪突然爆出强光。林清雪在剧痛中看见,簪头蝴蝶原是王素衣最后一缕魂火所化。强光吞没天地时,她死死攥住慕非寒残存的手,王素衣的冰髓火种在他们交握的指间燃烧。
(蝶焚残躯燃旧誓 火铸新魄断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