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四月二十九,子时
夜幕低垂,洛阳残火犹燃。
城南的夜色沉沉,焦土之上仍有余烬未灭。嬴无尘与典韦纵马穿行破败街巷,耳畔是战火留下的余烬翻飞之声,空气中仍萦绕着硝烟与鲜血的气息,废墟间偶尔有流民踉跄而行。然而,在这乱世的刀锋之上,二人却心如止水,一如当年初逢。
不久,玄影门据点的宅院映入眼帘。宅门外两盏幽黄灯笼微微摇晃,宛如鬼火照映着门楣上那不显眼的匾额。嬴无尘轻提缰绳,翻身而下,典韦冷哼一声,随之下马,扫视一圈,瓮声道:“你这藏身之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嬴无尘抬头望天,语带轻松:“洛阳虽破,天犹在,人未散。”
典韦咧嘴一笑,重重拍了拍嬴无尘的肩膀,两人并肩入内。
厅中早已备好酒宴,玄影门众人齐聚,张松、秦仪、许褚、五鼠等人皆在座,见二人入内,众人皆微微起身。
张松折扇轻摇,含笑道:“典韦之名,久闻矣。今日能得一见,实乃玄影门之幸。”
典韦扫视四周,战场上的杀气未消,一手抓起酒坛,猛灌几口,酒气腾空。豪爽的笑道:“喝了这坛酒,才算得见真性情!”
许褚哈哈大笑,接过另一坛酒道:“痛快!同道之人,自当共饮!”
典韦灌下一坛烈酒,却隐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沉默。
每次喝酒,他都会想起与嬴无尘的初遇,那时他还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汉,而今天,随着这场乱世的风云变化,他的忠诚已经不再仅仅是对战场上的同袍,更是对未来的深远承诺。
一时间,厅中酒香四溢,杀伐之气散去不少。
酒过三巡,张松放下酒杯,目光微闪,缓缓道:“今日洛阳一战,虽是诸侯之势压境,但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
典韦抬眼,目光如刀,沉声道:“曹操亦有此言。”
嬴无尘微微一笑,斟满酒杯,缓缓道:“乱世之中,置身棋局者,方能执子。或许,有些棋局,根本没有绝对的输赢,而只看如何选择下一个子。”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仿佛每一句话背后,都隐藏着更深的玄机。
这时,五鼠之一的飞天鼠戏谑道:“恶来兄战戟无双,今日可愿在这杯酒之间,与吾等较量一番?”
典韦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森白牙,眼中闪过一丝战意:“来!老子从不惧挑战,倒是看看你们几只小耗子,能在酒杯间赢得了我几分?”
他的话语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轻蔑,但眼神中的火花却让人看出他内心的热烈与渴望。
许褚眼神一亮,随即豪气道:“这酒够烈,不如我们换个方式,看谁先醉倒?”
嬴无尘微微一笑,举杯道:“且敬这乱世风云,敬诸君共饮!”
众人纷纷举杯,酒坛倾倒,热血灌喉,权谋尽抛,一夜酣醉。
这一夜,权谋无形,唯有豪情流转于觥筹之间,直至曙光初现。
190年,四月二十九,寅时
夜色沉沉,风过林梢,枝叶轻颤。
洛阳南百余里外,一座荒废的破庙中,篝火闪烁,炭火炸裂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吕布倚坐石阶之上,方天画戟横在膝上,神色阴沉。
张辽、高顺等人分坐两旁,或倚墙闭目,或低声交谈,偶有战马低嘶,与夜风交错成一曲沉闷的旋律。
张辽缓缓睁眼,目光扫过吕布,沉声道:“主公,洛阳已破,吾等接下来何去何从?”
吕布盯着火光,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张辽的问话。
片刻后,他缓缓道:“这些日子,我夜夜梦回虎牢关,梦中杀得兴起,斩敌如草,血流成河;却总在醒时方知不过一场空梦。如今,却落得个背井离乡、避祸逃生之地。难道,真的是我吕布命中注定,只能在这乱世中挣扎?”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向自己确认什么。
张辽与高顺对视一眼,后者眉头微皱,淡然道:“主公仍未释怀?”
吕布冷冷一笑,目光终于从火堆移开,盯着张辽,语气微微透出一丝不甘:“我吕布,何时做过逃亡之人?”
张辽沉吟片刻,道:“末将明白主公心意,只是如今大势未明,若回并州,尚可稳固根基;若执意追击董卓……”
吕布忽然冷笑:“你想说,我会陷入死局?”
张辽摇头,语气平静:“不。末将想说的是,主公该先弄清董卓的去向。”
吕布目光微动,张辽的这句话,让他躁动的心稍微冷静了一些。
张辽缓缓道:“前几日,探子来报,董卓的队伍携带大批金银财宝,押送十余万人口,自洛阳西门撤离,方向是长安。”
吕布眯起眼睛,手掌缓缓拂过方天画戟的戟身,沉思片刻,道:“长安……那老贼果然早就想放弃洛阳了。”
张辽点头:“董卓身边还有西凉精锐,又得地利,若让他回到长安,便可依托险要,难以再攻。”
吕布冷笑道:“你是怕了吗?”
张辽并不动怒,淡淡道:“末将只怕主公轻敌。”
吕布眼神微微变幻,张辽这句话说得极为巧妙,既没有直接反驳他,也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高顺适时开口:“主公若要追击董卓,便需速战速决,不能被他拖入长安之地。”
吕布抬眸,目光冷冽:“好,那便追!不过这一次,我们不是去赌命的,而是要取董卓的头颅。”
张辽深深看了吕布一眼,缓缓拱手:“末将,愿随主公一战。”
高顺也点头道:“请主公定夺。”
吕布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狂傲已敛,语气沉稳:“休整半日,午后启程。”
夜风吹拂,篝火微微摇曳,众人沉默不语,各自心怀思绪。
这一战,将决定他们的未来。
190年,四月二十九,辰时
洛阳西郊·官道
晨雾未散,荒野间残存的战火气息犹存,血腥与焦土的味道交织在微冷的空气中。泥泞的官道上,战马踏过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尸骨,蹄声沉重而缓慢,仿佛仍在诉说昨夜洛阳的惨烈。
吕布纵马前行,披风猎猎,方天画戟斜横于马鞍之上,漆黑的枪杆犹染未干的血迹。他沉默不语,眼神冰冷,仿佛连风都冻结在他那杀机未消的目光之中。
身后,张辽、高顺等人紧随其后,个个面色凝重,昨夜洛阳的余烬犹在他们心头未散。
突然,前方林道旁,一道黑影静立如磐石,宛如被清晨的薄雾所笼罩。待吕布策马靠近,樊老五缓缓前行几步,沉声道:“温侯,有人托我将这封信交予你。”
晨光落在信封上,纸页略显陈旧,仿佛经历了时光的浸染。吕布接过信函,指腹摩挲过纸封边缘,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又是她……
他没有急着拆开,而是先端详了片刻。信封上未封蜡,字迹娟秀而凌厉,与其人一般,温柔中藏锋。
吕布翻身下马,站在晨曦微寒的荒野中,展开信笺。清晨的微风拂过,纸页微微颤动,仿佛那字句带着一丝未散的余温。
“温侯,妾身得知你已安然脱身,心下稍安。”
“想来你此刻必是怒火难平,恨不得提戟亲斩董贼。但妾身斗胆劝君,切莫冲动。”
“董卓身边尚有西凉铁骑十万,且已派兵接应,若将军此刻杀去长安,只会堕入死地。”
“董卓多疑,绝非易取之辈,贸然行动,恐再难翻身。”
“温侯何不稍忍,以忠臣之名,仍归于董卓之下?待时机一至,必可手刃此贼。届时,妾身亦会暗中相助。”
——貂蝉
吕布望着信上的字句,目光深沉,指关节微微发白。
她在帮我?
为何?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几日,而她的身份……目的……吕布从未真正弄清。
他本该怀疑,甚至应当立刻将这封信弃于尘土之中。可他却不知不觉地,把她的字句读了两遍。
就如同那夜,在洛阳城巷的幽暗之中,那不期而遇的回眸。
“洛阳是否还值得守护?”
当时,他未曾放在心上,可如今,那句话竟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滴水渗入冰冷的岩石,细微,却在无声地撼动他的根基。
她到底在想什么?
吕布收起信笺,沉吟片刻,眸色渐冷。晨光映照下,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宛如荒野中一尊不倒的战神雕塑。
须臾,他转身,重新翻身上马,神色平静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
“传令——”他的声音沉如战鼓,回荡在晨雾之中。
“继续西行,跟上董卓的队伍。”
张辽一惊,低声道:“主公,若就此回去,岂非重回董卓掌控?”
吕布冷冷一笑,战意在他眸中一闪而逝,如雷霆初生。
“董贼自以为掌控一切,本侯此去,不为忠义,只为待时机一至,本侯亲取其首。”
话落,他拨转马头,策马疾驰而去,披风翻飞,宛如战场之上的血色旌旗。
樊老五深深看了吕布一眼,随即抱拳,低声道:“温侯,她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吕布勒马回首,目光锋锐如刀。
樊老五缓缓道:“她说……莫问缘由。”
吕布微微一震,眉头微蹙,却终究没有再多问,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策马远去。
风过林梢,落叶无声,唯有战马的铁蹄踏碎尘土,沉默地消失在官道尽头……